他明明不必冒这样的风险,却偏偏每次都选择了风险。
谢挽容知道他这么做为了救谁。
然而,为什么要拼了命救她?
“江离尘,你真是个疯子!”
江离尘略略抬头,额发上仍滴着汗:“师妹,我走不动了。”
谢挽容瞧见他额上那层晶莹的水色,风一吹寒意便四起,即将冲口而出那几句冷硬的话生生堵在喉咙:“……你歇一会。”
扬起衣袖为他拭汗。
迎着光,她眼睫上还沾着有未化的霜雪,一瞬间宛若春花凝露,明艳动人。
江离尘呼吸有片刻停顿。
隔了有会,他轻笑出声:“看来,活着仍是比死了好。”
“那是自然的。”谢挽容应声。
两人相顾无言,静坐了会。
“江离尘……”谢挽容轻唤出声。
她声音很低,不同于以往的冷冽或是惶急,带有少女独有的温软。
江离尘心头一震:“师妹……?”
“你说,他们会有事吗?”
“他们?”江离尘眉角轻扬,有些茫然。
谢挽容道:“村子里,来找我们的人。”
江离尘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隔了有会,才道,“幸好……”
幸好,他们及时从地底下出来了,也幸好,他们及时避开了雪崩。
谢挽容双手撑在身后的雪地上,仰望着灰白的天幕出了会神:“我听说过一个关于雪崩的故事,说与你听。”
“从前,有几个人约好一同去登山,其中有两人是……是相识的旧友。到了山脚的时候,那两人中的一个因为生病在山脚休息。到了傍晚,登山的人回来了,告诉那个歇息的人,你的好友在登山过程中出意外死了。那些人说,你朋友今晚定会回魂,化作厉鬼带走你,你若要活命,晚上就和我们大家在一起,我们定会护着你。时间很快到了晚上,那人在大家的簇拥下坐在帐篷里,却忽然看见自己的朋友满身是血冲进来,拉起他二话不说就疯跑。待得跑出一段路,朋友告诉他那些人全是恶鬼。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遭遇意外,均已横死,此刻正要拿住他作替身……”她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如果是你,你会信谁?”
她这个故事,是在岚溪山的时候,听大师兄叶非衣说起来的,当时这个故事里说的是一对侠侣。
江离尘安静听她说完,许久,才重复了句:“朋友?”
谢挽容想起,他之前身处天刑教,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朋友。
“嗯……那就家人,亲人也可以。”
江离尘淡道:“可我也没有亲人。”
谢挽容再次改口:“那……反正,只要是相熟之人便可以……”
江离尘眉心轻拧,似认真在思索着她口中所谓的熟人,忽笑起来:“若是师妹你的话,我信你。”
谢挽容奇道:“为何?”
当日叶非衣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大家曾围坐在一起分析过一轮。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晚上出现的人,是恶鬼的几率更大。
江离尘不假思索:“因为我相信师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害我。”
谢挽容怔了怔,暗道:那可不一定了,若是在一个月前,我可是做梦都想杀你。
两人又在雪中坐了有会。
谢挽容率先尝试着站起身来:“还是别坐着了,赶紧寻路是正经。在雪里再冻一夜,便是好人也能冻出毛病来。”
刚才那一阵跑,她腿上箭伤撕裂了,幸而天寒,伤口不易流血,又被她及时点穴止住。只是那根作拐的长木棍已不知掉到哪去了。
谢挽容四处看了眼,想寻找可以充当临时拐杖的事物。
江离尘拍干净身上的雪粉:“我背你。”
“你?”谢挽容微微一哂,“你连路都走不稳。适才要不是我以内力助你……”
江离尘身形伏低,示意她上来:“先试试看。”
谢挽容推了他一把:“不试。”
江离尘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谢挽容没有提防,脚下又滑,一下扑到他背上。
江离尘不待她反应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谢挽容挣扎几下,又不敢十分用力,既怕会伤了他,也怕再伤到自己的右腿:“江离尘,我自己能走。”
江离尘一步接一步,稳稳的踩在雪地上:“我知道师妹能走。”
谢挽容趴在他背上:“那你还背我?”
“之前,在白石山道上,师妹不也曾经背过我吗?”
“所以,你这是要还回来了?”
“当然不是。”江离尘不断调整呼吸,“我曾经是你师兄,如今师妹腿上有伤,做师兄的理应帮忙不是吗?”
“……”谢挽容静了片刻,忽冷哼一声,“从前怎的不见你这么说?!”
江离尘轻道:“那我现下补回来。”
“倒也不必。”谢挽容侧头,看着四周缓缓变迁的雪景,“江离尘……我真的,看不透你。”
她语声极低。
江离尘脚步微微一顿,继续踏雪而行。
雪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蜿蜒向前。
身后莹白天地,依旧西风狂啸。
“江离尘,你知道回村子的方向吗?”
“不知道。”
“那你只管往这前边走?”
“我猜的。”
夜幕逐渐拉下,漫天星垂于野。
璀璨天河,一水盈盈。
江离尘不住仰头辨去方向,终于艰难走出了这片雪林。
“师妹,我看到村子了。”
背上寂然无声。
连日来东奔西走,加之腿上负伤,谢挽容终归也不是铁打的。
“师妹……”江离尘又低唤了声。
彼时,谢挽容正在睡梦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