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尘也听到了声响,不无担忧:这空谷当中,野兽都不多一只,来的怕不是寻常人。
“师妹……你小心点。”
“放心。”谢挽容一提佩剑,闪身进了密林。
一路循声而去,只见林木深处十数几名辽兵骑着高头大马,马背上放了各色衣帛器皿,押解着一群俘虏,骂骂咧咧的前行。
那群俘虏有男有女,多是年轻女子,都作宋人衣冠打扮,哭哭啼啼的被驱赶着。
有走得慢的人,辽兵直接挥动鞭子,像对待牛羊般抽打。
谢挽容回乡探亲时,曾听父亲提到过,辽军军政如虎,嗜血野蛮。朝廷对军队不供粮秣,也无饷银,军队所有开销需求,均是掠夺而来,美其名曰“打草谷”,实则与强盗无异。
是以边境百姓,困苦日久,朝不保夕。
谢挽容经历过容城县之变,早已恨透了辽人。
她目测这辽军队伍人数不多,极目望去,又不见有援。
暗暗扣了几枚石子在手,准备救人。
忽听人群当中,一声婴孩啼哭。抱着婴儿的妇人停下脚步,细声去哄。
辽兵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过婴儿。
妇人冲向前去抢。
辽兵一脚将那妇人踹倒,举起婴儿朝地上掼去。
妇人惨叫一声,拼命冲上去抱起婴儿,连声哭叫。
辽兵不耐烦了,举刀要往那妇人头颈刺去。
又有一青年男子自人群中挣脱出来,推开那辽兵恶声怒骂。
辽兵气急,挥刀过来砍那青年的脖子。
那青年学过些武艺,一个侧身闪避,顺势踢向那辽兵背心,将他踢倒在地。
雪地中马上有数名骑兵,甩动绳套,纵马驰来。
绳套刷地一声,套中那青年的脖子,便即收紧。
青年男子立足不稳,一跤跌了出去,被辽兵沿路拖行。
谢挽容怒不可遏,手中几枚石子连弹,带着嗤嗤风声,打中几名辽兵的脑门和眼睛。
那被打中脑门的辽兵头上破了个血洞,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倒栽下马,立时便死。
其余几个被打中眼睛的辽兵哀嚎落马,满地挣扎。
变故骤生,辽兵队伍顿时惊觉,扑向谢挽容的藏身之地。
谢挽容不再躲藏,剑光飞旋,一剑一个,将这些辽兵尽数解决。
她余怒未消,脸上、衣服摆上都溅了血,白衣飘飘,身法又奇快,宛如山林中乍现的一只女妖。
余人一阵沉寂。
谢挽容疾步上前,挑断青年脖子上的套绳。
她剑身滴着血,一串血珠落入雪地中,言语却是温柔的:“你没事吧?”指腹擦过他的脖颈,查看他项上的伤势,“幸而只是擦伤,无大碍。”
青年怔了怔,看到她地上有影子,又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
“你不是山鬼,是来救我们的人!”
谢挽容一怔,旋即意识到,她适才这般举手杀人,大概是太过骇人了:“我自然是人。”
那青年又看她穿着汉家衣裙:“你是宋人?”
“嗯。”谢挽容点头,转而去看那被摔伤的婴儿,所幸此处积雪甚厚,婴儿摔在雪里,虽是受到惊吓,但无性命之忧。
那青年脱困,走到谢挽容面前,抱拳道:“多谢姑娘,救我全村人的性命。”
谢挽容敛裾还礼:“举手之劳。”她施展武功时凌厉迅疾,一旦收敛,骨子里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风范。
“不知辽人是否仍有后援,诸位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青年忙道:“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天色渐晚,姑娘孤身一人,不如随我一道往村里坐坐。这云岭山山路复杂,寻常人若没个导向,很容易迷路。”
谢挽容本是为了问路来的,听得他邀约,又想到江离尘如今半死不活,若能找个地方落脚,当真最好不过。
“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
青年喜动颜色:“不麻烦。在下陆岩,姑娘如何称呼?”
谢挽容再行一礼:“岚溪山落月派,谢挽容。”
“原来是谢姑娘。”
谢挽容又道:“陆大哥,我那边还有一位同伴,须得先接过来,再与你们同行。”
陆岩笑道:“恩人的同伴,自然也是我们的上宾了,我与你一同接来。”
谢挽容忙摆手道:“我去就行。”快步赶回江离尘栖身之地,将他背了过去。
陆岩看她背上所负乃是一名男子,不由一怔,又见这男子面色苍白,满脸病容:“这位兄台可是有重疾在身?”
谢挽容暗叹口气:他这样的身体,岂止是重疾。
陆岩看她面带忧色,又见江离尘脸色虽差,但生得十分俊美,暗想:这约莫就是她心上之人。略感失望之余,又道:“我们村子里颇有几位懂医术的老者……”
谢挽容微微摇头:“我这位朋友……已经找人医治过了,只是缺药。”
陆岩听她称呼“朋友”,心头又一喜。
“姑娘与这位兄台可是侠侣?”
谢挽容眉心一皱:“只是普通朋友。”
背上,江离尘不知是否听到他二人的对话,忽咳嗽了两声。
陆岩一边带着众人将她往山下引,边道:“我们这村子虽不大,但有不少祖辈均以采参、捕蛇、猎熊为生的人家。姑娘要寻药,咱们定能帮上忙。”又拍拍自己胸脯,“咱家便是猎熊的,世代都是干这个。”
谢挽容回忆起他先前的身手,点头赞道:“难怪陆大哥身手了得。”
陆岩被她这一声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搔了搔头顶:“及不上恩人你,仙子下凡一般的手段。”
谢挽容淡然一笑,倒头次听说仙子下凡是用来形容人武艺的。
众人在雪地里绕行,走了几个时辰。
谢挽容一开始还能默然认路,到了后来,方向全失,只能任由陆岩给她带路。
又行了一段路。
前方地势开阔,雪中脚印陡然增多。
再往前去,果然见一小小村落,只是门户紧闭,一片狼藉。
众人齐声欢呼,奔向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