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营军纪严明,行军过程,绝不扰民,营帐扎在山脚处,离城门口五里开外的地方。
谢挽容踏雪而行,不时回头去看身后,由小兵背负着随行的江离尘。
她忧心极重:这样的天气,寻常人都觉得异常难熬,若再撑个几里路,真把那魔头给冻死了……
贺青麻利的腾出两个帐篷,又殷勤叫人支灶生火,去烧热水。
“姑娘,雪大了不好走。我这里帐篷简陋,好歹能挡风,你留下歇息,待天晴再走不迟。”
谢挽容额外多要了几个炭盆,又把帐内的兽皮铺得厚实。
那小兵背了江离尘一路,此刻方才得以把人卸下,随口说道:“我瞧这人八成冻着了,先前一路还算安静,现下却抖个不停。”
谢挽容闻言,心中猛惊,暗叫一声:糟了。
伤重失血过后,高热、抽搐均是凶症。
疾步过去,只见那人脸色灰败,侧躺在张厚厚的兽皮上,蜷得像只鸟一般,指尖的抽搐已是微乎其微。
谢挽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凉透了,再探脉搏,连反跳也无。
“江离尘——”她连去推他的肩膀。
不见反应。
对方就像是睡死了,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洛洛也看出情况不寻常:“师姐,他怎么了?”
谢挽容料到天气恶劣必会加重他的伤势,却没料到短短几个时辰,他的情况会突然急转而下:“去取银针!”略一沉吟,她褪下自己的手链,把链子上的吊坠捏开,倒出枚红色药丸。
洛洛忙先去给她去找水。
“师姐,要用到护心丹吗?”
护心丹乃落月派疗伤圣药,历来有续命的功效,便是行将就木之人,一丸下去也能令他吊住一口气,拖上几个时辰……
谢挽容以水化去了药丸,强行给他灌下,又以掌心抵住他的脊背,缓缓推送真气。
她情知对方身上伤势极重,眼下只能拼尽全力,先替他护住心脉。
这么连续行功,隔了好一会。
江离尘身形微微一动,轻喊出声:“师妹……”
谢挽容心头略喜,掌中内力却不敢停。
又听他模模糊糊道:“师妹……去柴房把柴劈好,倒杯茶来……”
谢挽容:“……”心头刚掠过的一丝喜悦顿时转为愤怒:当年在天刑教,谢挽容一是内心抗拒,二是年纪仍小,练功进度极慢,时常被这个大师兄嘲讽,又被他支使去做了许多杂事,混得连丫鬟都不如。
如今这人已半死不活,做个梦竟都不忘使唤她。倒是可惜了她这枚护心丹,光是配药便配了五年之久。
谢挽容越想越气,收敛掌力,将他推回去平躺。
洛洛不敢放松,一直在旁守着:“师姐,怎么样了?”
谢挽容不答,再去探他的脉息,倒算是平稳了。
只是,刚行功之时,她便已发现了:这人丹田之中毫无回响,空空如是……
天刑教擅长以毒物提升自己的内力,当年江离尘在教中的武功便已是翘楚,如今怎的却连一点内力都没有了?
谢挽容心中有疑:揭开他的长衣检视伤口。
洛洛看到他胸前有几道还未完全淡去的蛊纹:“师姐,这是什么?”
谢挽容看到那蛊纹,暗自心惊:这人当真是疯了,就连对自己也能狠到这般田地。
天刑教徒均知,以肉身养蛊,一旦毒蛊行至心脏便会被反噬,必死无疑。
这几道蛊纹凶险异常,若非已经被逼出体外,他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去打盆水来。”
她适才推行内功,两人均出了一身汗。
谢挽容怕他重伤之余再染风寒,虽不情愿,却仍是拿帕子沾了水,替他拭汗。
然后,她又发现他身上伤疤众多,新伤叠旧伤,简直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
这样的伤……再联想到与撞见他的情景,谢挽容忽然想明白了。
这人养的毒蛊如此凶险,想必练功过程十分急进,又过于托大,以致在与江绝之决斗之时被对方内力反制,震出全身蛊物。
天刑教的内功,全靠这些毒虫毒物来维系。他体内毒蛊已失,内力自然折损。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是如何将江绝之反杀的?
谢挽容不再去想。
天刑教杀人,多的是各种卑鄙手段。
倒也算他运气好。天刑教惯以毒养蛊增强内力,血液中便免不得都是毒。
这些毒一旦少了内力的镇压,又没有毒蛊的制衡,顷刻间就能入侵心脉,致人死命。
如今,他伤重大量失血,反倒是减轻了毒性,替他争得时间,把命捡回来了。
可真验证了那一句话:祸害遗千年。
谢挽容连下几针替他止血。
她先前与江离尘同在教中,自免不得也要去练毒功。待得后来重归正途,师父谢青岚担心她体内积毒,终究是祸害,曾私下授予她几个方子,在不损她内力修为的情况下替她祛毒。
谢挽容诊过脉后,本想写下这些方子,着人去买药,转念一想,江离尘那恶徒能在她手底下捡回来一条命便算是不错了,何必还要替他调养身体,想方设法为他恢复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