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杭敲开祥福楼的大门时险些栽下去,幸亏阿泰搀了一把方才立稳。此时皇都突生变故,街上铺子皆是大门紧闭,四处能见得饥肠辘辘的外来灾民。
阿泰将孟逍杭送至屋内时,大夫正在为谢迁尧的手上伤药,而沈旭芸在一旁眉头紧锁似在冥想。孟逍杭苦笑道:“孟某前夜险些暴毙而亡,你二人倒是清闲。”
沈旭芸闻言方才回神,赶忙吩咐泗琴去给孟逍杭斟姜茶,孟逍杭则不等主人开口先一步倒在了座上:“先容我缓缓。”
谢迁尧帮着大夫稳住手中纱布不曾抬眼:“上元夜来这么一出,当真是巧合?”
孟逍杭瘫坐于座上闭目养神,言语中的疲惫难以掩盖:“这天下当真是太平久了,前夜是上元夜,城防兵士彻夜饮酒,一夜之间上万流民自北门涌入竟悄无声息。”
沈旭芸为孟逍杭取来热巾,孟逍杭道了声谢就将热巾敷于眉间,那副样子瞧上去随时能昏死过去。
谢迁尧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多久没合眼了?”
孟逍杭的声中带着哑,自热巾中传出来很是沉闷:“前夜宿醉后被抓去朝会,之后便是满皇都跑直到方才,孟某险些丧命。”
谢迁尧拦住了那大夫还要上药的手:“老先生,这药在下自己上便好,您要不去给他瞧瞧。”
那老大夫顺着谢迁尧指向的方向瞧,随后便看见了半死不活的孟逍杭,随即频频点头提起药箱要去救人,而孟逍杭说罢便睡死了过去。
“泗琴,去收拾一间厢房给孟公子,顺道喊上阿泰阿辰将他抬进去。”转眼的功夫此人便没了动静,沈旭芸只得无奈吩咐。
谢迁尧感叹道:“他还能撑到眼下,倒也是奇人。”
沈旭芸回答:“为官者殚精竭力已是常态。”
谢迁尧难得肯定道:“这倒是令人钦佩。”
“孟逍杭仍昏着,我们聊聊眼下如何?”沈旭芸切入正题。
谢迁尧颔首:“此事始料未及,此情此景倒令我想起几年前的棣州洪灾,亦是一夜间满城难民。”
沈旭芸闻言一顿:“这么说怕是北方今年遭了旱灾,可此事最大争议便是为何皇都全然不知情,甚至是不曾有一丝风声。”
谢迁尧忽得笑了:“这有何难?各州县官员欺上瞒下已是常态,但就方才孟逍杭所言,此事怕是有人授意,在上元夜引导上万流民闯入皇都。我倒是好奇,眼下朝中局势如何?”
“我们走后不久消息便报入宫中,陛下大怒,责令各部彻查原委,此次上元夜实乃鸡飞狗跳。”
忆起前夜,泗琴神色无比夸张地道:“你们不在宫中怕是不知那日有多骇人,龙颜大怒!满殿的人被骇得鸦雀无声跪了一地!险些以为我等皆要葬身于大殿之上了。”
沈旭芸闻言拍她眉头:“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陛下不至于此。”
谢迁尧道:“冤有头债有主,灾民是北方来的定然有迹可循,昨日我遣葛明打探过,皆是来自于北地各州县的百姓,倘若灾民所言非虚,便是欺君误国的重罪。”
沈旭芸蹙眉:“不论如何百姓无辜,祥福楼今日便会于街上置铺施粥,眼下皇都户户大门禁闭对流民避之不及,倒显得这皇都人心薄凉了。”
谢迁尧一愣,似是对沈旭芸的话语感到匪夷所思:“眼下施粥?你明知流民涌现已为事实,再过些时日皇都内必是斗粟千金,祥福楼此时施粥未免过于鲁莽。”
沈旭芸平静得很:“祥福楼无济世安邦之能,惟尽绵薄之力以救民。沈家班多年如此。”
“你们……”谢迁尧蹙眉看向泗琴,泗琴摇头以示沈家班既已决定便无法撼动。
谢迁尧难得有些执着地相劝:“我有预感此事绝非一时半会可善终,祥福楼此时施粥,撑不住的。”
“沈家班这份善从来就这般,迁尧兄不必再劝,毕竟劝了也无用。”孟逍杭不知何时打着欠来了门前。
沈旭芸瞪着他:“这还不到半刻钟,你怎就醒了?”
孟逍杭揉搓双目,往里屋走:“心患未除,岂敢心安理得酣睡在榻?方才入梦竟显陛下震怒时的那神情,当即便惊醒了。”
谢迁尧全然无视孟逍杭,仍问沈旭芸:“今日午后当真要去?”
沈旭芸云淡风轻:“是。”
孟逍杭主动打破这二人无端的沉默:“暂且不谈施粥一事,祥福楼义举也仅是治标。眼下皇都内饥肠辘辘的流民无数,总不能令他们悉数饿死在这皇都中。今日死的是一众流民,明日要的便是我孟某的身家性命。二位不如聊聊如何保住孟某的项上人头。”
“此次命孟相率部彻查,怕是太后那边已然察觉此事棘手是个烫手山芋。”
孟逍杭赞许道:“迁尧兄还是这般敏锐。此事若是深究,必是鸿丰年间一桩可载入史书的大案。纵观前朝闻所未闻,北方各州县官员欺上瞒下,将几月前的大旱灾生生瞒至前日。”
阿泰端着茶盏进来时听得孟逍杭所言的,义愤填膺道:“延误灾情,这帮狗官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