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光能倒流,赫什叶会砍掉自己写那本书的手,再接来他们。
问题是,没有那本书带给索菲的话题度和她的名气地位,她接不来他们。
她本想让为情报事业付出一切的索菲得到他应有的待遇,实现他的夙愿,还幻想未来她和柯比的孩子叫他教母。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否把索菲的死怪到凯茜身上。
结论是不能。
索菲是被整个世界谋杀,不,虐杀的。
或许自己不该接他来。
他不来,至少死时还怀揣着信仰,心中有一束远方的希望之光。
凯茜追悼会全程都紧紧闭着嘴。
赫什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空去追究,她必须立即赶到柯比分娩的医院。
可惜还是迟了。
错过了陪产,也错过了孩子降生的第一声啼哭。
柯比虚肿的脸泛着红,怀中抱着皱巴巴的新生儿,像一副粗糙的圣母画,而赫什叶只是个游览者。
她歉意地吻了吻她的两颊。
柯比并不介怀:“来抱抱她。”
她把那绵软的肉团拥在胸口,一股难以承受的汹涌感情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与过往所有感情都不同。
这就是人类最初来到这世上的样子。
拥有生命潜能的种子已经在她小之又小的卵巢里了,她将终生为之驱使,如果顺利,她也会经历和此刻的自己相同的瞬间。
几步外的另一产床的妇女怀中也有这样一个人类婴孩,也这么小心翼翼地捧着,举止都缓慢谨慎很多。一根指头、一个喷嚏就会让她们死去。
人们把自己生得这么娇嫩孱弱,唯恐别人不来宝贝自己;
要得到足够关照才肯活下去,多么骄傲。
然而享够了威福,等在你后面的就尽是磋磨了。
有一个这么大、这么复杂的世界等待你去适应。
最后无论你适不适应、满不满意,到了时候都要死掉。
“我们……带她来做什么呢?”
柯比接过襁褓。
“让两份的爱变成三份……?我没那么有文化,也不是很懂。”
她偏着头贴近婴儿的脸蛋。
奇迹般地,她十分健康,没有赫什叶的性别混乱,也没有柯比的眼部缺陷。
“你看她多么特别。”稀疏的胎毛,嫩薄如云朵的皮肤,手脚晃动的轨迹,“独一无二,独属于我们。”
赫什叶在柯比身侧坐下,抱住她,头挨着她的头。
“我想到了。”柯比说,“我们叫她索菲亚好不好?”
赫什叶有妻子和女儿,式凉不担心她会想不开出什么事。
倒是凯茜,多年未见,式凉已不能从之前对他的了解揣测他的下一步行动。
凯茜没有借着索菲的死发挥,而是以个人的名义,在网上与人骂战,又是投诉又是起诉,跑到相关部门胡搅蛮缠。
式凉问过他用不用帮忙,他给式凉冷嘲热冷了一顿。
最终他自己办成了这件事,把那些东西封禁了。
他借式凉的那本《在封锁区》一直没还。
住的近,活动范围总有重合,他宁愿厚着脸皮跟其她人套近乎,也不与式凉多说话,从不踏足式凉的院子附近。
年近四十,式凉身体每况愈下,在四十二那年的体检,查出了胃癌。
住院治疗期间,赫什叶一家来了。
情况不严重,切一部分胃就行了,赫什叶却一副沉痛哀悼的样子。
“你吃素、抽烟,怎么也该是肺癌而不是胃癌啊。”
“半辈子就抽了一包烟被你念到现在。”
式凉用夹烟的手法拾起索菲亚掉在他被子上的饼干,丢进垃圾桶。
“等胃癌治好了我再得肺癌。”
赫什叶让他千万别开这种玩笑。
柯比想笑又觉得不该笑,她怀里抱着的索菲亚还没到懂得这个笑点的年纪。
黛博拉也来过。
式凉看她对赫什叶好像还有点念念不忘。
做完手术修养期间,凯茜也来了。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索菲亚吧?”
“之前见过几次。”
“那你就只是不想看见我了?”
“难道不是你指使你的使魔往我身上高空抛屎吗?”
“……”
黑豆交了别的乌鸦朋友,式凉院子里总是聚着几只乌鸦。
凯茜不知怎么得罪了它们,每次靠近都会受到袭击。
式凉还想自己怎么多了个男巫的外号,原来是黑豆的功劳。
它现在由八岁的索菲亚照顾,但愿不要有事。
“你和赫什叶都没想过我能来到这里吧。”
“你的生存能力令人敬佩。”
“嘛,吉人自有天相。”
夸他胖他就喘上了。
这种心态太值得赫什叶学习了。
她这些年把戏剧创作的正业放到一旁,写诗投稿或接受杂志报纸的约稿文章赚家用,其余时间研究占星、灵数,尤其鬼魂和投胎转世。
这天她来看式凉,发现凯茜也在,就跟他聊起这些。
“假如能够投胎转世,你是想成为X联邦的普通人、封锁区的统治者,还是实验孕夫?”
“每一个选项都够恶心的了。”
赫什叶还以为凯茜会选第一个。
“一定要三选一,你会怎么选?”
“根本没有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