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狭窄的甬道里两侧点着火把,摇曳的火光烤的人皮肤疼。周衔思怕火,下意识地低下头。
手臂被人反捆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发疼,周衔思用手指去抠绳索的打结处。
老旧的木门被推得吱呀乱叫,身后的人用力一推,周衔思显些摔了个趔趄。
她不是第一次来魏申禄的销金窟,只是没想到,再来的时候,销金窟已经换了主人。
富丽堂皇的销金窟主厅已然换了陈设,屋内四面亮着两对西番莲洋琉璃灯,一看就是皇家的贡品,屋内明灯莹莹,照得一屋子的珠色彤彤,赵佻站在红木如意云纹平头的边上,手中持着把乌木骨泥金的火画扇,专心的看着身旁的妓子点茶。
屋内暗处还站了个熟悉的身影,白项银细竹素锦袍衬得郭浸清隽俊秀。
周衔思收回视线,默默地看着赵佻拿烧滚的沸水去冲洗案上的杯盏,女子怕烫,手刚触到沸水便尖叫着收了回来。
“茶都不会点了。”赵佻折扇,弯腰靠在妓子的背上,握着她的手去靠热壶,“魏申禄就是这样教你的。”
妓子神情苦涩,哀声呜咽,身后的人却像是没听到般。
周衔思再也看不下去,出声道:“王爷。”
“衔思来啦!”赵佻才看见似的起身,满面的春风化作了欣喜,“我是应该叫你周衔思还是齐知远。错了,我都忘了,你姓赵。”
妓子如释重负,跪在地上滚爬到了一边。
周衔思静了片刻,道:“王爷叫我周衔思就好。赵家姓太重,衔思命格轻贱,担当不起。”
“快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这么见外。这么多年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我的亲人。”赵佻撩袍坐下,偏头看向刚刚的妓子,声冷如刀,“不会点茶,还不会伺候人吗?”
缩在一旁的妓子连滚带爬地滚了回来,纤白的双手搭在赵佻肩上搓揉按捏。
赵佻看向周衔思:“不坐吗?”
周衔思静默片刻,坐在了赵佻的对面。
“你既是我的妹妹,也是王女,这么多年流落民间,想必受了不少苦吧。”赵佻看向一旁的郭浸,后者走到了周衔思的身边,学着妓子的模样,替她搓揉肩膀。
“不必劳烦了。”周衔思道:“我也没想到抚养我的女人竟然是你的母亲。”
怎么不算造化弄人呢?姜水要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心中得有多讽刺?
“王爷真是只手遮天了,连圣旨都能造假。”周衔思道:“八王将我绑到这里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赵佻身子往前倾靠,他盯着周衔思:“二百万铜矿在哪?”
永城少的二百万铜矿被咸丰帝移到了别处,赵佻将永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铜矿的踪影,虞伦钟死,刘誉废,知道位置的人只剩下个周衔思,他赵佻空有千机锁的钥匙,却不知铜矿的藏地。
唯独这件事。
他有太后给的天子玺,等青玄宫的明德帝身死,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
赵佻问:“妹妹,我都没怪你一开始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什么建功立业,不愿屈居父辈羽翼之下,那日你说得比唱的好听,实际就是想利用我接近太子,混入秋狩之中。如今你大仇得报,刘誉被你折磨成那样,你还想做什么?”
“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周衔思冷笑,“赵佻,那日你与我见过琼苑姑姑后,你便决心利用我。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太后并没有将天子玺交付你,而是希望你能转交给孙文素,她才是太后最信任的人。而不是你!”
赵佻拍桌怒吼:“她就应该交付给我!这是他们赵家、孙家,整个宫里欠我的!我蛰伏隐忍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难道你要我看着这一切拱手让人?!”
“我以为,事到如今你会理解我。”赵佻喘着粗气,怒斥道,“那个女人把我送进了宫中,把你留在了身边,周衔思,是你占了我的位置。如果进宫的是你,这么多年,我最起码活得像个人。”
周衔思冷眼看着赵佻:“如果今日你是我,你也会同我一样,誓死为周家翻案吗?”
赵佻手掌抵在桌岸上,掌心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岑一案缺乏证据,我无法替你翻案,但是朝中大臣谁都明白周岑一案是非曲折,你也恢复无罪之身,你还想求什么?”
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周衔思走到今天还始终念着周岑的好?那个人不过养育了她几年而已!
赵佻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可怜,又觉得周岑幸运,周衔思像溺水的人,被周岑这把浮萍短暂的托起,就记着了一辈子。
哪怕明知前路艰险,还是走得义无反顾。
周衔思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史书为他正名!”
赵佻冷静了下来,坐下断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