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江执才冒出一个字音,男子就打断了他的话:“那也没事,只是玩玩,不会怀孕又不会被赖上,谁会当真啊,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也不用担心会被知道,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没人敢霍开脸去说……”
男子每一个字都让江执想起那些房屋弥漫的怪味,腥臭夹杂着一丝血气,还有各色花香在焖热的空气中交合,酝酿,发散。
记忆中的味道勾起方才医馆内的血腥气,江执不禁眉头紧锁,努力忍下那股恶心劲。
或许男子也知道这些事不便宣扬,他凑近江执小声地说话。
这几日江执出门前,钟绣都给他描了眉遮掩一二,乍一看江执就像个浓眉大汉。
江执感受到他的靠近,不适地后撤一步。在他远离之前,男子突然注意到江执眉间有个细小的痣,他瞬间想起告示栏上的通缉令,心里咯噔一下,神色骤然凝重。
江执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抱歉,好像到我去看病了。”
江执无心管别人的私事,他有些站不下下去了,想找个由头进去。男子当即抓住他的手臂,这一贸然的举动让江执手里的桃子落了一地,脆桃顷刻间扁塌软烂。
他凑近端详起江执的上半张脸,江执不适地后撤几步。
男子紧抓不放,面上挂着牵强的笑意:“既然我们都认识了,不如我们坦诚相见,仔细认识认识。”
江执截住男子往前伸要摘他面纱的另一只手,见江执反抗,男子便认定他是做贼心虚,变相承认自己有问题。
他扬起嘴角,觉得通缉上的赏金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江执反拧住他的手,将他推远,皱眉道:“我们还没熟到这份上吧。”
“都互赠东西了,怎么不算熟。”男子不说破,笑着又走近,还装作亲昵地模样去解江执的面纱。
“你越距了。”江执挡开他的手,警告道。
“你是心虚了吧,一张脸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
路过医馆的行人频频回头好奇地他们,江执不再理会男子,他没有进医馆,转身往医馆旁边的巷子里走。
男子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江执隐隐猜出他的意图,手中掉落的桃子也不捡了,在男子彻底闹开之前还是先离开的好。
男子立即拉住江执,低声道:“我都看见了,你长得和画像上那人一般无二,你方才说等人……等谁!等你在这收买的同伙吗!”
江执再次将他的手甩开,男子不依不饶抄起箩筐就往江执身上砸,全然往了眼前的人在画像下的描述有多可怕,凭着一头热就往上冲。
江执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他的箩筐,只是没躲过跟着箩筐四散的桃子,男子紧跟着拳脚并用冲上前,江执只能将他按倒在地。
与此同时,方才两人站着吹风的地方突然开了扇窗,靠窗站着三四个看病的人,伸出半个身子向外看与回头的江执对上视线。
探询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要将江执脸上的面纱寸寸割碎绞烂。
窗纸薄如蝉翼,天晓得他们听了多少。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打晕,明日再换身装束,少出门。
男子拼命挣扎,挣扎中江执给予他的符纸从怀中掉落,他也无暇顾及。一人怎么会斗得过恶鬼头子,他转念一想,最先发现也是有功,何不让别人上。
男子随即哽着脖子大喊道:“救命啊,旧城恶鬼头子要杀——”
男子动静大嗓门更大,注意到这场纷乱的人越来越多,江执只能弄晕男子往深巷躲去了。
深巷那头是影影绰绰追来的人,不用多久这事怕要在鹊城传开了。
路过有所听闻或被鼓动的人闹哄哄地冲进巷子里,倒在巷口的男子在人海下避之不及,哪怕路过的人尽量避开还是有好几脚落在他身上。
箩筐变形,四散的果子被踩烂,汁水和脚印烙在了那张符纸上,起初都带着好心的物件转瞬碎了一地。
跟风追上来的人很多,但江执很快甩开了他们。
他不想走远,医馆还有人等着他,巷子里的人家很多都会在门口摆上晒干或待晒的柴火,江执刚躲到一堆废柴里头,柴火就无风自倒。
触了霉头,人和鬼路过都要来掺和一脚。
江执习以为常,信手往空气中飞出一张符,符纸骤然停在半空,紧接着冒黑气,片刻间小鬼便化作一阵烟消散了。
灰蒙蒙的云雾笼罩在鹊城上空,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待四周都安静了,他才折返回医馆。
刚刚巷子窄,能看清他打扮的人不多,现在留在的医馆都是真心看病的人,方才那场闹剧想必他俩已经听说了,出来看不见他怕是要急。
他得回到医馆,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回。
江执一路避开人走,从医馆后面翻墙而入,落下时和站在屋檐下饮茶陈大夫装了个正着,面面相觑。
方才在医馆前门,一个专心看病,一个侧身屏息,谁也没见着谁。
他们都对对方有所耳闻,只是了解程度不同,在江执画像满天飞之后,陈大夫曾站在告示栏看了许久,看得连连啧声,像!当真像!和祖父说的一模一样。
看的多了,他便一眼认出眼前人。
江执对这位陈大夫知之甚少,那日独自来寻医馆也只是在门外,从洒扫小吏处得知医馆开门的时间。
他想,能出现在后院,看上去这般怡然自得又岁数不小的人,除了陈大夫还能有谁。
后院没有什么患者,陈大夫只是趁着大部分人都去看热闹了,便端着空荡荡的茶壶来续热水,又因口中干渴等不及端到前厅,才停下来先解解渴,不早不晚地碰上了行踪诡异的江执。
雨渍在他千草色的衣衫上尤为明显,衣摆还带着墙头的尘土,此刻的尴尬与狼狈不亚于五慈庙那日。
江执扶好被他衣摆带歪,摇摇欲坠的墙头瓦片:“抱歉,我来找人。”
陈大夫维持着茶杯在嘴边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人,揉了揉眼睛,老泪纵横——见到活的了!
他语无伦次道:“请进请进。”
说得话都是白废,因为人已经不打招呼,自入家门了。
摆设般的面纱沾上雨水,江执暗自叹气,脸也着遮了,眉也画了,但还是无济于事,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认。
在苍梧除了师门的人之外都没人认得自己,船夫也只以为他是某朝送来修习的殿下,多重山更没人认得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那画像流传太广,他从前不喜,也不曾留过半张画像,却还是有这般相似的画流出,真应了那句俗言。
可俗言也有偏待,叫无关紧要的画像捅破薄纸,急急面世,真相却在上千唾沫中无声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