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破了一个洞,不停地往地上灌水。
阿宝跌跌撞撞地往下走,时不时摔倒,她都不敢用手撑地,只一味地护着胸口的草药。
阿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徽州的风雨总是柔和的,缠绵的,想起那些年,她确实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她要往外跑,她要挣脱那个牢笼。
不要被困在那小小的山门里,要出去,大漠江南,哪里都好。她知道路上危险,但这是她的意愿。从南华出来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哪怕死在路上,也知足了。
脚下一滑,阿宝跌坐在地,左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阿宝咬紧牙关,轻轻摸向脚踝,骨头没事,只是皮肤被地上的茬子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液涌出,很快又被雨水冲净。
阿宝暗叫可惜,早知道会受伤,还不如在杨大姐家的时候就划破手,取血给翠容喝。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颤抖着手包扎伤口,然后起身,继续跌跌撞撞地下山。
陈十八那个乌鸦嘴没有说错,大葫芦山确实陡峭。
来到一处斜坡,阿宝蹲下身,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左脚受伤,不好使力,这里又格外高,阿宝无奈,只得往旁边挪,寻找坡度缓一点的地方。
正准备往下滑,透过密林的缝隙,阿宝突然看到一簇火光。
心神一阵,阿宝努力弯下腰,仔细看向那团火光。
——
陈十八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他就看到了巍峨险峻的大葫芦山。
夜色如水,阿宝没提灯,山上也没见到火光,黑黝黝的山体像一只庞大的巨兽,把所有进山的人都吞噬入腹。
忽然又是一阵炸雷,陈十八稳住身形,朝山路飞身跃去。
甫一落地,陈十八就感到地面在震动,连带着身后的长剑都在剑鞘里抖动。
心脏猛地收紧,陈十八趴下去,也顾不得地面全是泥水,将手掌与耳朵贴近地面。
“轰隆——轰隆——”
仿佛野兽咆哮,从地狱里爬出来,要掀翻大山。
不好!
是山体垮塌!
陈十八猛地起身,呼吸急促,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
他不知道阿宝在哪里。
听声音,垮塌的地方在山体另一侧,离他很远。
若是遇到了山体垮塌,寻常人是躲不过的。
不。
她是最心善的人,老天不会让她有事的。
陈十八握紧拳头,掌心的刺痛感让他恢复理智,他看向深山密林,继续向前行进。
他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
烛火摇曳。
这一夜的雨也下得太急了些。
杨菲收起那两碗没动过的冷粥,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
夫君带着女儿去镇上卖山珍,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那上山找草药的姑娘和公子,也不知如何了。
杨菲叹息一声,忽而听到床上女子哼唧,回头一看,竟是那姑娘醒了。
杨菲又惊又喜,她祖祖辈辈都住在这葫芦山下,这是头一次见到被蛇咬了还能活的人,更何况还是这么个纤弱的姑娘。
她忙询问道:“姑娘,你可好些了?”
翠容见到一张生面孔,警惕道:“你是谁?”
杨菲笑道:“姑娘别怕,你之前在山上被蛇咬,你哥哥姐姐担心得很,出门给你采药去,让我在这儿照顾你,谁知道你都已经好了。”
哥哥姐姐?
想来是阿宝和陈十八。
翠容才醒,身子虚弱,勉强坐起身来:“外面雨大吗?”
杨菲很轻地叹了一声,怕翠容担心,故作轻松道:“景州一向如此,夏日多雨,一会儿也就停了。”
翠容不语,只是微蹙的眉尖流露出她的忧虑。
杨菲端来一碗温热的粥:“姑娘喝点粥吧,我看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生得这么好看,就是身子太弱了些,要多吃餐食才好。”
翠容道了谢,默默喝粥。
菜干晒了许久,很有嚼劲,翠容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姐姐……”
翠容甫一开口,震动的雨声里传来吱呀声,似乎有人推开院门。
杨菲向外张望:“可能是你哥哥姐姐回来了,你躺着,我去看看。”
翠容哪里躺得住,也伸长脖子看向窗外。
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来,身上没有穿蓑衣,如落汤鸡一般。
陈十八快步走到檐下,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
他垂眸看着杨菲:“大葫芦山垮了,我妹妹被埋了。”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