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鬓边一缕碎发,陈十八眼力是极强的,此时此刻却看不太清两人的背影。
他们自幼在一起,关系应当是十分亲厚的吧。
陈十八突然想起寒川师兄,有时候比剑输了,寒川就会闹着要陈十八背他上山,理由是陈十八轻功好。
陈十八感觉不太对劲,为何是他赢了,却还要背师兄?
但是寒川信誓旦旦,表情正色:“是为兄日夜以继陪你练剑,你才能进步如神,你身无分文,背我上山下山,是你唯一报答我的方式。”
陈十八深以为然,便高高兴兴地背寒川从山脚走到山巅。
同门情谊,总是如此。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卫灵背卫姜,陈十八心口闷闷的。
卫姑娘……许久不见。
——
夜色如墨,两人进了天门山。
负责接引的弟子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上山,只有一个白袍少年迎上来:“阁下是——”
卫灵取下腰牌:“春山,南华宗。”
少年拱手:“原来是卫公子,失敬。”
他看了看伏在卫灵肩头熟睡的卫姜:“这位道友可是身子不适?”
卫灵轻笑:“这是我南华少主,年纪小,天门山险峻,她累得睡着了。”
少年还要再说,却见两人身后不声不响地立了个身影,他心神一跳,心想此人内功深厚,若非刻意呼吸,他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敢问这位道友是?”
“墨钦门。”声音雌雄莫辨,喜怒难分。
闻声,卫灵看向身后负剑的人,看打扮像是个姑娘,气息很稳。
白袍少年侧身,让出通道:“诸位道友,欢迎来到天门山——”
不知又是几场风起云涌,江湖震动。
来自各门派的弟子都被安排住在客房里,卫灵与卫姜单独住一个院子。
陈十八憩在房梁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睡不惯床铺,温暖的感觉,会让他睡得不踏实。
旁边屋里两个男子在对话:“此次试剑会英才辈出,师弟,我俩出头无望啊。”
另一清朗的声音道:“师兄何必自怨自艾,修道之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人胜过我,是他人的本事,尽力就好。”
被称为师兄的男子“啧”了一声:“我有一句话,你有十句等着教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呢。”
师弟默默的不说话。
片刻,师兄又道:“今天你看到公孙掌门的小女了吗,那气派,比起他爹也不遑多让。”
“师兄,不可妄言女色。”
“哇啊啊啊,十三四岁的年纪,说什么女色,纪柯羽,看不出来你这么禽兽!我说她长流剑法十分炫酷,你在说些啥,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啊!”
师弟似乎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闷闷道:“食不言寝不语,师兄,歇息吧。”
陈十八凝视着梁上一只正在吐丝的蜘蛛,他隐匿了气息,连这警惕的小动物都没有惊扰。
他一边控制吐息,一边思考那人的话。
公孙掌门的小女……
陈十八知道她的名字,公孙茜玉。
在鹿山的那段时间,陈十八用尽各种手段去查关于公孙家的一切。
鹿山与江州远隔千里,消息不灵通,但陈十八还是打探到许多事情。
譬如,公孙掌门膝下有五子一女,他最爱小女茜玉,常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位公孙小姐的名号也很响。
有那么一瞬间,某些隐秘得可以称之为恶毒的念头涌上心间,倘若在比武时不小心割断公孙茜玉的手筋,公孙老贼会伤心吧?
不过他那样的人,也会有心疼的人吗?
陈十八扯了扯嘴角,黑暗中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是人就有弱点,没有谁可以例外。
包括陈十八自己。
隔壁师兄仍在喋喋不休:“我就说你们古代人变态,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那么小啊……”
陈十八的睫毛抖了抖,鼻腔里呼出一缕气息,蛛丝一颤,蜘蛛受惊,手忙脚乱地在网上爬动。
眼前浮现一张少女的脸,陈十八心慌了。
他不能变成恶鬼,复仇以后,他还有比命重要的事要做。
他有软肋,他也会怕。
稚子无辜,他陈十八不会背后使坏,牵连无关的人。
哪怕那个时候,公孙浮图一直在追杀他,可是他的仇,只与老贼一人有关。
陈十八不是公孙浮图,不会为了一把剑杀人性命。
且看将来,他会堂堂正正取下老贼的项上人头,为师父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