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悬朝扶凊笑着打招呼。
扶凊稍稍犹豫,还是关上了门来到云若悬身侧。
“云公子。”扶凊礼貌而又疏离,“找我是有何事?”
云若悬朝扶凊拱手行礼,“在下蕴天阁弟子,临行前,有人让在下给扶凊姑娘带一句话。”
他这话刚落,扶凊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面上却是如常,语气淡淡。
“什麽话?”
云若悬认真道:“陇州,您不该去,也不能去。”
他并未说出是替谁传话,可扶凊瞬间明悟,唯独是他,也只有他。
师父......
扶凊在心中默念出这两个字,好笑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入心头,是酸涩,是怀念,可更多的是始终压在心底的愤懑。
世人寿数有限,纵是修炼者也难得长生,可她那位师父怎麽会是常人呢?
她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可让扶凊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早已说了师徒缘分已尽,如今让人传话又是为了什麽?总不该是那比顽石还冰冷绝情的人,突然思念起她这位被逐出师门的恶徒吧?
扶凊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如今的自己在那位眼底有了其他的价值。
她忍住了想要讥笑的唇角,静默半晌,才压下了心中那翻涌的情绪,勉强扯出笑容:“多谢告知。”
只四个字,云若悬便知晓了她的答案,忍不住摇摇头,有些遗憾。他略微思索,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过去。
“那位嘱托,若是姑娘执意前往,便让我将这样东西交给您。他说,您看了这个东西就知道了。”
扶凊死死盯着眼前的木盒,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蜷曲,握紧又松开,如此重复十数次,她才长舒一口气。
“多谢。”她接过木盒,并未直接打开。
一时沉默,楼下食客的喧嚣声闯入两人耳畔。
“还有一事,”云若悬说道:“那位还说,人生在世,缘深缘浅,皆在天意,姑娘既得新生,莫要沉溺过往,须知,强求不得。”
扶凊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变,转身朝着裴景行所在的房间跑去,心情急切,甚至用上了灵力,只是几个闪身,便已到门口。
等她推开门,便看见昏迷多日的裴景行已经坐起了身,正捂着脑袋,似乎是有些不适。
听到推门声,裴景行抬起头来,倒映着扶凊身影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扶凊原本提着的心猛然掉下去,她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早已不知寒暑的身体此刻如坠冰窖,恐慌一寸一寸从她的心底蔓延至全身。
还是那张脸,可是他的眼神却给扶凊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不是裴景行。
她听到眼前男子开口问道:“姑娘,你是谁?怎麽会在我的房间?”
——
裴景行走了。
他是苍梧城弟子,却不是那个跟在扶凊身后一声声唤着‘扶凊姑娘’的‘裴景行’。或许,曾经跟着的那人并不是裴景行,只不过是借着裴景行的身体接近她的一缕幽魂。
是从什麽时候察觉不对的呢?
是那次‘裴景行’泡着的熟悉的茶,还是一次次在他的身上瞧见贺楼渊的影子。
是相处时,无数次被她忽视的细节。
哪怕一个人再怎麽伪装,原本独属于一个人的细节是如何也抹除不掉的,可扶凊从来不愿去深究,不,是不敢,她总想着还有时间,等她再确认一点......
分别却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甚至都没有让她做好准备。
她的贺楼渊,又丢了。
扶凊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厮杀声飘荡在整个邺京城上方,连空气中都是血腥的气息。
那个金尊玉贵的贺楼小公子,撑着一具残破的身体挡在自己的身前,那张无数次让扶凊魂牵梦绕的面容,布满了伤疤与血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扶凊,他的笑容一如既往。
“长宁......要活着......”
从天而落的大刀,从长宁的眼前划过,带走了贺楼渊眼底最后的光芒。
扶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右手抚着心口,早就不会跳动的心口此刻仿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扎过,每一根都扎得她生疼,从胸口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失去了力气。
原本她以为千年的日子早已习惯,可如今扶凊却发现,自己始终没有从那一日走出来,贺楼渊,是她从未放下过的执念。
“还好,你还在。”
扶凊闭了闭眼,忍住了眼角的酸涩,待再睁眼,眼底异常坚决。
——
骄阳似火,已是深秋,可这天气却是一日胜一日的炎热,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般的燥热,比今年的三伏天还要热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