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急,孤听闻你是状元入仕,书画皆通,你来品品这些画作如何?”
许圉师一一走到那些画作旁,但并未久作停留,很快便逡巡完十几幅画:“陛下,这些画作确实极尽精美,可微臣却觉得它们只是些花瓶式的装饰品,缺乏生命力。依臣之见,绘画之美更需要表达出画师所画之物的情感。比如……"
许圉师话音刚落,便展开了手中的那幅画卷。
画上的笔墨早已干透,可仍挡不住壮丽的山势挺拔而出,江水奔腾而过,似乎要冲破画卷的束缚。远处云雾飘渺,如若随时可以遮蔽天地。
画上是繁华的东南水乡,画面中的男子身穿青衫,英俊挺拔,眉宇间透着几分意气风发。在一颗巨大的玉兰树下,他修长的手臂轻搂着一位女子纤细的腰肢。
长公主秦深栀一看到那幅画上的女子,便立刻看向坐上的皇帝。
秦深荆微微皱眉:“那爱卿倒是说说,这画表达了什么情感?”
许圉师挺直了身躯,眼睛直直的望着坐上地九五之尊:“微臣不知,画终究只是画。就像这画中的主人公,看似深情款款,但也难猜到竟是个凉薄之人。”
秦深荆凤眼微眯:“爱卿这是何意?”
“只是一幅微臣的心头好,微臣来迟了,算是一份歉礼,献给陛下。”
殿中陷入了沉默,众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触怒天子。
许圉师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秦深荆没让他坐,也没让他离开。
秦向隅上前跪下,俯身低头:“父皇,今日宴会前,儿臣与许大人小酌了几杯,许大人酒量不佳,这会儿估计是有些醉了。若是惹得父皇不高兴的地方,还望父皇恕罪,儿臣愿代为受过。”
“殿下……”许圉师正要说话,却被秦向隅打断了。
秦向隅微微提高了音量:“许大人!许大人酒量不佳,为何不早说?下次再也不与你一同喝酒了。”
殿中沉默良久,许圉师也跪下:“微臣确实是有些醉了,今日御前失礼,望陛下恕罪。”
秦深荆用手轻揉着太阳穴。
秦深栀见他这副模样,便替他开了口:“行了,许圉师罚半月俸禄,向隅闭门思过七日,都退下吧。”
秦向隅率先起身,看了跪在地上的许圉师一眼,大步离开了。
秦深荆也没心思再坐下去,早早地便退了席,宴会就这么结束了。裴空逐算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各大臣都纷纷向他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裴空逐好不容易才抽开身,立刻就去找江砚。好在他还坐在座位上。
“阿砚,过几天就要冬至了。”
江砚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应道:“嗯,怎么了?”
“可惜过几日我就要离京了。走,现在带你去吃糖炒栗子去。”
江砚悄悄望了坐在一旁的江迟暮一眼,裴空逐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过江迟暮像是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对话似的,不回头也不做声。
“走吧走吧!”
裴空逐就这么当着江迟暮的面,牵着江砚的手走了。但江迟暮没有阻拦,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开。
直到两人都消失在视野中,江迟暮才吩咐手下:“跟上去,阿砚身体还没恢复,别让他吹着风,也别让他乱吃东西。”
宫里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但街头却热闹非凡。繁华的古街两旁点缀着红灯笼,小贩们成群结队地摆着摊子卖力吆喝着。
江砚坐在台阶上,裴空逐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栗子,一颗颗剥好了喂进他嘴里。
“我说过吧,糖炒栗子要在冬天吃才是最好吃的。”
江砚想起他们在江南的时候,裴空逐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是没想到他还记着。
裴空逐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阿砚,我呢,已经威胁过你义父了,量他也不敢纵着江萦怀欺负你。你就好好待在皇城,等我回来。”
明明只是陈述句,但像是要得到江砚的同意般,末尾的语调不自觉地变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但裴空逐却说得轻松随意,像是在和他约好明天要一起吃饭一样。
江砚明白此时承诺的意义,他点点头,肯定地回应了他:“嗯,我等你,会一直等你。”
他原本并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承诺,可是今天坐在他的身边,几天之后他们将远隔万里,他真正体会到了这短短几个字里所包含着的东西,那些力量与期许,那些跨越岁月的诺言,还有最坚定的情感。
战场上刀剑无眼,命悬一线往往是家常便饭。“等我回来”,这四个字说的简单,但这背后需要承担太多太重的责任。
裴空逐又喂给他一颗栗子,看着江砚细细咀嚼着,微红的嘴唇随着牙齿的咬合牵动着面部肌肉,白皙细腻的皮肤,干净乌黑的眉角,眼如春江明月,唇若柳上新雪,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万般风情。
哪怕裴空逐认识他这么久,如今细细看来也还是觉得惊为天人。
“我的阿砚真好看。”
他的话淹没在人潮汹涌的嘈杂吵闹声中,被风吹给了数月后危若朝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