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空就灰蒙蒙的,云层低垂,朦胧中透露出一丝凉意。秋雨绵细,轻柔如丝。
雨在不知不觉间就下大了,街上的行人匆匆避雨,撑起油纸伞,伞面上的雨滴汇聚滑落,如同晶莹的珠泪。
江砚昨夜熬了一个晚上,为秦向枝的生辰挑选了几样礼物,今日起得稍晚了些,不知是不是连日来的秋雨的缘故,身上的几处骨节处有些隐隐地疼痛。
不知义父是不是也这样呢?心中有些担忧。不过这个时辰,义父和江萦怀应该已经去上朝了。
江砚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刚走出房门,空空就扑了上来,它像是在门口等待了很久一般,阿砚蹲下身来,它上前蹭了蹭江砚的手心,但并不像狗那样摇尾乞欢。
门前散落着昨夜被风吹雨打落下来的花瓣,阵阵微风吹过,花香驱散了沉闷,让江砚从刚睡醒的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
仆人们忙碌地从他身边路过,提着扫帚,有序地打扫着每一处角落,将尘埃和杂物一扫而空。
江砚和空空玩儿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来,忽然有些头晕,还好被身旁的人眼明手捷地扶住了。
“少主!”
江砚回头看去,是薛亭宴。
他抽回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事。
薛亭宴点点头,但仍旧不走,面色有些犹豫,双手背在身后。
江砚追问道:“有什么事?”
看江砚主动问,薛亭宴才将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上是很厚的一摞纸。
江砚接过来,只见那纸上是一些画像,画像上此人的姓名、官职大小、家庭背景、甚至亲朋好友和平日喜好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薛亭宴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方才下人们打扫房间时,在小公子房间的角落里找到的。他们还误以为是废纸,拿起来才发现是这个,不知该如何处理,便交给了我。”
江砚手上动作不停,一张一张迅速翻看着 ,他本来没多在意的,还以为是江萦怀初入朝廷,想尽快弄清朝廷官员的情况,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张。
最后一张纸上没有画像,只列了一些人名。但是人名用朱砂色和墨色区分开来了,裴空逐的名字就排在朱砂色的第一个。
看到江砚翻到那张,薛亭宴才继续说道:“小公子像是在筹谋什么事,但他年纪还小,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知少主比较妥当。”
薛亭宴看着江砚紧蹙的眉头,想来这个情报还是有点价值的。
他其实倒也没那么闲,他本来没有义务做这些的,只是如今他失了江迟暮的信任,一时间又无处可去,脱离了太师府这层保护,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只会更加危险,不如讨好江砚,暂时待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了。”
江砚把那些画像都还给薛亭宴,只留下了最后写着人名的那张纸。
另一边,裴空逐扔下手中的兵书,站起身揉了揉肩膀。明明才看了一会儿,古籍中的文字就变得渐渐模糊起来,犹如曲谱上忧伤的音调,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到马上就要被睡意包围,赶紧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
关于他婚事的布置,他一概也不想管,于是成日里只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翻看着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遍的兵书,甚至连文人字画也研究了起来。
百无聊赖地拉开抽屉,本来想翻翻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书画,可目光突然定格在自己曾经为江砚做的那个面具上。
手指轻轻拂过那面具上的纹路,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异样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
这个面具还是在离开五溪之前,晏犹尘还给他的,拿回来之后便一直静静地躺在这个抽屉里,许久不曾拿出来了,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裴空逐拿起那个面具,举到自己面前,抬起手臂看了看,脑海中浮现出江砚带着它的模样。
思念如炬,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熊熊大火迅速从他的心中蔓延开来,点燃了那座沉浸已久的火山,岩浆滚烫,喷涌而出,烧得他生疼,有些呼吸不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决定。
——他要去找江砚。
裴空逐手中握着那个面具,立马夺门而出。在走廊上撞到了捧着一束花的阿尔喀,他也不做停留,阿尔喀在身后大声问他干什么去,他头也不回,只顾着跑出去。
一路狂奔到太师府,守门的看到他也有些惊诧:“小将军?真是好久不来了。”
“你们少主呢,没出门吧?”
“大人和公子出去了,少主在府……”门卫的话还未说完,裴空逐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江砚本来在房间内思虑着什么,但窗外的鸟叫声扰得他实在是静不下心。出门查看,才发现有一只雏鸟趴在地上,羽毛都被沾湿了,只得叫着扑棱了几下,却始终飞不起来。
大概是被昨夜的暴风雨给吹下来的。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颗是樱桃树,另一颗是枫树。这个时节樱桃已经没有了,叶子也有些衰败,但是枫叶却正红。
江砚抬头看了看,枫树密密麻麻的枝叶挡着,根本看不见鸟巢在哪儿。
他看着那只站都站不稳的雏鸟在泥土中挣扎,始终无动于衷。
忽然,一阵狂风肆虐,清晨起来有些迷糊,他并没有好好束发,只是将头发随意而松散的扎在身后,此刻的大风像是刻意与他游戏,将他的头发吹散开,发带飘飘然落到了较高处的树枝上。
江砚伸手去够,有些够不到,便踮起脚尖。在手指尖触碰到发带的一瞬间,那发带却又忽然在眼前消失,被一只大手给抢先一步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