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枝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玩儿这么大?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从前他们打赌论输赢,他定的规矩从来都是输者给赢者端茶送水,为奴为婢之类的。
江砚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但当比赛开始时,他也不遗余力的策马向前。若是输给秦向枝也就罢了,他身为作为太子,向他敬杯酒磕个头也是应该的。可若是输给裴空逐,无论是按官衔还是按辈分,江砚都没有对他敬酒磕头的必要。
他知道裴空逐准没打什么好主意。
果不其然,刚开始时裴空逐并不着急于领先,而是处处挡在江砚前面。
前大半段基本上都是秦向枝策马在前,裴空逐第二,江砚最后。直到快要接近终点时,裴空逐才突然发力,策马扬鞭猛地冲到了最前面。
烈马嘶鸣和铁蹄奔腾的声音传入了江迟暮的耳中。他看到江砚策马过来,一袭淡青色的长衣在风中飞扬,清风徐徐,还夹带着夏日林间干净清新的味道,他的眉目间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江砚这些年来一直与他待在一起,平时端庄稳重,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这倒让他险些忘了,他明明比自己小十来岁,正是年少青春,鲜衣怒马的少年时。
翠绿欲滴的树叶,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的落在他的肩头,明亮干净的双眸,微微起伏的胸口,映着少年带着笑意的脸庞,那是江迟暮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快乐。
“好险,差点就输了。”
秦向枝撇头朝江砚做了个鬼脸:“接受惩罚吧,阿砚。”
江砚下马,命人端来了酒盏。既然有言在先,他也并不是玩儿不起的人。
江砚替裴空逐倒了杯酒,单手递到他跟前,可裴空逐并不伸手去接那酒杯,而是就着江砚的手喝了下去。
这磕头嘛……
江砚心虚的朝江迟暮的方向看了一眼,裴空逐会意,立马说到:“说着玩玩儿的,磕头就免了,你对我作揖行个礼就罢了。”
江砚想了想,认识了这么久,确实还没有正式的向他行过一礼。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双手作揖,恭敬的对他弯下腰去。
当他起身时,却惊讶的发现裴空逐和自己是一同起身的。
“明明是阿砚输了,他向你行礼,你对他行什么礼啊?”秦向枝在一旁撇嘴。
裴空逐解释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叫做以礼相待懂不懂?”
非也,这叫做对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向江砚行的,并非是同僚之礼。
江砚不说话,目光紧盯着裴空逐身后脚步匆匆赶去皇帝身边的公公。
“陛下!”
公公脚步急匆匆的走过来,在秦深荆耳边说了一句耳语:“那女子死了!”
秦深荆眼底原本那丝笑意便立刻退去,周围全是林荫绿树,映着深邃的眼瞳也泛着幽幽的波光。他瞥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一群官员一眼,低声问道:“谁干的?”
“她所居住的地方突然失了火,等火扑灭,让人进去救时,连尸骨也没了。”
“我问的是,谁干的?”
人已经死了,他并不在乎她是怎么死的,而是要揪出出幕后那个人。秦深荆的眼睛落在江迟暮的身上,看他从善如流的与那群官员打着交道。
那公公稍稍用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还未查到,不过暂时还未发现是人为的迹象,这天干物燥的……”
“好端端的不可能突然起火,加派人手去查。”
秦深荆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那公公连忙转身下去吩咐了。
“众爱卿,孤方才听闻一个故人突然在火灾中折了,心中难免有些悲痛,孤就先回去,爱卿们随意。”
秦深荆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站在人群中的江迟暮,脸上并无异色,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无。
大臣们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跪安后又进入了新的话题。
江砚与江迟暮远远的对视一眼,便肯定了秦深荆所说的那故人是谁。他立即转身让裴空逐去醉花楼找阿欢。
裴空逐虽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看江砚有些焦急的样子,便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翻身上马,向着醉花楼而去。秦向枝也跟着他父皇先回去了。
江迟暮走到江砚身边,看他沉着眉凝思,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怎么,你在为那女子伤心?”
江砚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阿砚,我教过你,你一旦对他人起了什么感情,或是动了恻隐之心,你就有了弱点,这样的你在敌人看来不堪一击。”
“那义父呢?义父没有弱点吗?”少年抬起头,眼神中干净透彻,明亮而带着冷暖不明的感情。
江迟暮看着他的眼睛,轻叹了声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能去拉他的手。
江砚轻轻的从他手中抽回手:“我有些倦了,先回去了。”
江迟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方才拉过他的手,那手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他轻轻地握了握,林间突然刮起了大风,无休止的狂风从他手指的缝隙间穿过,那仅剩的一丝余温也一扫无遗。
“我自然也是有的。”
只言片语,散落在风中。被撕碎在林间,揉碎在空气里,被河水带去了远方,却唯独没有送入需要听到这句话的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