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徽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重锐意的那般愤懑没有放多少在心上,他心中甚至还有种解脱之感。反正大魏迟早要亡国,这个朝廷迟早药丸,这样看来,做不做官,对于常徽来说其实并不十分重要了。
他这样自私自利之人,起初做官也绝非是为了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只是想要掌握权势,做人上人,不愿再被欺负罢了。而且他要做官,也不愿做被诸多条例和规矩束缚的庸碌之辈,而是要潇洒肆意的一介权臣,再也没有谁能欺压他们姐弟二人。
这是野望,也是奢望。
上辈子的常徽做到了,但是最终,随着大魏的分崩离析,这段他年幼时迫切想要的生活,不过短短几载光阴就消散了。
况且,要常徽来说,他即便是走到权势巅峰,也并没有他幼时所想的那般畅快。
年少时一无所有的时候想要的那些奢望,在都一一实现过后,并没有给他带来极大的充实感,反而是一种极大的挫败感。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一种从心底深处而来的苦闷之意遍布全身,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叫人呼吸都十分艰难,若是情绪激动了些,只能虚弱地喘息,苟求朝夕的生命。
这般想来,做官,其实,也并不如意。
放弃做官,放弃走仕途这条道路,在这大魏亡国的最后几年,肆意地活那么几天,似乎便也够了。
重锐意一路上拉扯着赵博士,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赵博士在国子监素有名望,重锐意这么个多年大考榜上有名的才子,也算是声名远扬,往来的不少诸门诸道学子,外加几位助教、讲师,见他二人如此步履匆匆,神色焦急慌张,一时起了好奇,也跟在后头。
常徽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得有学子在议论此事,他顿了下脚步,最后还是跟了上去。不管如何,常徽哪怕此前再想要与这位“重兄”分割,但他这般讲义气,常徽也不能这般冷待,好歹也要去看一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昏暗的雪夜中,踩着廊下微弱的灯火,顶着凛冽的北风,过了集贤门,绕到崇圣堂,方才止步。已是傍晚,按理来说诸位国子监的大小官吏,都该散去归家了,但今日算是开学,事情难免多些,孔祭酒待到这个时辰还没有离去。
重锐意一进院门,方才的狂躁感被冷风一吹,倒是冷静了不少。他发胀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恭恭敬敬地给空气鞠躬行礼,而后高声喊道:“孔祭酒,学生重锐意有要事相见!”虽然行了礼,但是看得出来,满腔愤懑并没有少多少。
他才喊了一句,已有一旁静候的小吏们凑上前,板着脸问他所谓何事。
重锐意遂道:“学生不知,友人常徽,因了何事,要被踢出国子监?”
这话一出口,站着的几个小吏们面色陡然一变,而重锐意身后跟来的几位学子,顿时噤声竖起耳朵,有的愤懑,有的不解。
有一主簿面色冷然,森然呵斥道:“就为此等小事,重学子便要强闯祭酒官舍?你在监中素有才名,怎地也这般无状行事,你且下去,自领监罚。”
说罢,又对赵博士道:“博士,您老人家也是在国子监几十年了,怎地连这般规矩都不懂?”
赵博士在一旁掩面,长吁短叹,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地,并不回话。
重锐意不依不饶,还想再继续问下去,但他一只嘴,终究不敌对面三张嘴,更何况对方到底是势力更高,重锐意面对他们即便再心有底气,也不免以寡敌众,力不能支。
他是怀着一腔愤懑来此的,就是为了见孔祭酒一面,将这件事问个一清二楚,最好还能叫他收回此意。他自觉己方一行人占据高义,便是程保保再是位高权重,程显再是嚣张跋扈,在国子监中,孔祭酒到底还是要对学子的话语思量一二的。
可是现在,他们连孔祭酒的面都没有见着,不过是两三个身边小吏,就足以将他们打发走,将此事定为定局,甚至还能以此惩戒他们一二。
重锐意心中怒意难消,最开始还是有着为友人遭此“横祸”的不忿,到了后面,已经是有一种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心如死灰。
他忽而振臂,狠狠地一甩衣袖,高声道:“学生来此,就是想问一句孔祭酒,常徽退监一事,是否有程显在其中作为?若当真如此,孔祭酒为了媚上,竟将自己的学子驱逐出监,此等行径,未免过于阿谀谄媚、卑躬屈膝,毫无孔门风骨!”
重锐意是懂得什么叫拉看客下水,火上浇油的。他回身望着身后跟来的几个同窗,面上愤懑之色未曾消散:“祭酒今日能为了尚书一席话,便将学子驱除,他日,这等行径,也会落在我等身上!今日,他能驱除学子,明日,焉知没有学子会为了能继续留在国子监,而在学业上作假,甚至在大考上委曲求全?”
这话一出,后头跟来看戏的几个学子,略一思量,便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纵然有人知道这不过就是重锐意的激将法,为的就是让他们也下场,这样才好闹大,闹大了不好收场,才好逼迫孔祭酒出来说一句话。但是细细想来,众人未免又唏嘘起来,便是心知肚明这确是重锐意拉众人助阵的阳谋,他们也不能不下阵了。
因为科考入仕,确实是他们乃至整个家族的心之所向,如果这种事都能被诸位朝中大臣和祭酒操控一二……他们不敢深思。
“此等大辱,我等绝不会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