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很是奇怪,自己被常徽撞了,方才还龇牙咧嘴大声呼痛,此时却也不找常徽麻烦,只看着被自己牵连的范流宗倒了霉,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做这种事虽然很没品,但是莫名地符合他纨绔的名声。
还没笑够呢,傅玄序余光就瞥见常徽要走,忙伸长了胳膊一拦,凑上前来,笑嘻嘻地,全没个正形。
他以掌遮嘴,“悄悄”地大声问:“常郎君,可否告知傅某,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程显那厮不来参加大考的啊?!若是不便,悄悄地告知傅某一人就行了!”
重锐意捡了范流宗掉落在地的书袋,走过来,一听这话,不由得扶额。
他喊了几句让范流宗回来拿书袋,谁料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喊范流宗的名字,这人好像跑得更快了。此时都已经出了殿门,不知往何处去了。他没办法,只能自己捡回来,再给他送家去。
重锐意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有几分“呆”样,但不得不说,总体而言,还是很有几分君子风范的。
换了旁人,是不会在这样的冷天做这么个大好人的。
说是悄悄的,看傅玄序这不怀好意的模样,再看看满庭院都不自觉地将耳朵竖起来的同窗……傅玄序做的事,没半个动作和这两个字搭调。
冷风一过,吵闹声一起,常徽就觉得头有些疼。这种疼痛感,在傅玄序十分自来熟地凑上前来笑问之后,就更强烈了几分。
傅玄序这人,常徽上辈子打过很多次交道,不过那都不是国子监时候的事,而是共同在朝为官之后的事了。
因本朝女帝出自安王傅氏一脉之故,安王一脉在魏的地位有一段时间很是尴尬。魏朝皇族杨氏,对傅氏的态度,属于是既想拉拢,又有些忌惮,除去权势之外,还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亲友、同袍之情义在。但实际上,连续三代的通婚下来,安王傅氏一脉已经完全成了宗室的一脉了。
还是少有的能够掌兵权的宗室王爷。
上一辈子,安王世子傅玄序,就是少有的站在景明帝这边,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
——哪怕傅玄序如今刚刚弱冠,看着还是一副纨绔样。
若是换了一个人重生,见了这位前世在王朝末年仍旧能够拉扯出十万大军镇守京都、护卫百姓的保皇党名将,怎么说也得上去跟人家搭两句话的。
可是常徽不是普通人。他上辈子就是个奸佞,和傅玄序面和心不和,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做,无论对谁,也提不起多大的谈话欲望。
此时此刻,常徽什么也不想多说,只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傅玄序显然是个脸皮厚的,他又凑了上来,大声咧咧:“常家郎君,你且行行好,告诉我吧!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了,难不成你揍了他们几个一顿?”
他狐疑地看着身形尚显瘦削的常徽,想到程显那个吨位,莫名觉得有几分热血沸腾。
面上狂喜。
常徽头也未回,只摆了摆手,冷冷道:“小王爷若想知晓,不妨家去!”
只望,王府的郡主能管教这位一二。
傅玄序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两个跟班跟了上来,一个旁支宗室的杨十九,一个世家大族的虞七。
杨十九道:“玄序,常徽这厮莫不是不想说,胡乱塞了个借口罢?”
虞七有别的看法:“以他的意思,也许郡主知晓这件事呢。”
傅玄序一听这话,满心的不愿,反驳道:“我阿姊哪有那样的闲工夫去搭理程显那样的人!”顿了下,又摸了摸余威隐隐作痛的胸口:“不过,我也确实该家去了。罢了罢了,今晚,咱们就不听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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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序早早归家,进门的时候恰好被他阿姊、安王府的郡主傅季夏瞧见了。
傅季夏正亲自送了永安中赫赫有名的游医钟大夫入王府为母亲安王妃、也是长公主杨仙仙诊治身上的老毛病。一出正院,就见着许久未见的自家纨绔弟弟鬼鬼祟祟地,勾着腰,怪模怪样地朝他自己的院子走去。
傅季夏一见傅玄序这般模样,眉头便是一皱,气不打一处来。她叫府上人拦下了傅玄序,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得身边的钟大夫惊奇道:“我观郎君面无血色,唇显青紫,两颊凹陷,又手捂着胸口,可是有心悸?”
傅玄序一愣,回道:“从未有过,只是今日在国子监,无意中与同窗相撞,想来是撞得有些重了,以至于到了此时,胸口都还闷闷作痛。”
钟大夫鹤发童颜,面色红润,虽是个小老头,但颇有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此时眸光清亮,捋着长胡须,面带笑意的模样,愈发让人放下心来。他说:“不知郎君可否叫老朽把一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