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掉落
重锐意拽了一下常徽,没拽动。他着急带着常徽去温书,人在前面走,也没往后看,再一使劲,又拽了一下。
常徽被拽得整个人朝侧前方一冲,一头撞上了走过来的傅玄序的胸膛上。
傅玄序闷哼一声,被撞得龇牙咧嘴,只觉胸口宛若碎大石,身体被冲击得朝后猛一退,后背又抵在了一个人的左肩上。
身后那人被撞得踉跄几步,手中提着的书袋落在雪中。这人捂住肩膀,从衣袖中掉出一本手札。他身子还没站稳,见东西掉了,整个人已是面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俯身,将地上的手札笼进袖中。随后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一下栽倒在雪中。
常徽皱着眉站稳的时候,面前已经有了两个被连环撞的人。
最近的是傅玄序,锦衣华服,金冠玉佩,大氅加身,面容精致,眸光清亮,端的是一派世家公子的风姿雅态,只是现在龇牙咧嘴的,五官堪称狰狞,委实太过不讲究了些,将身上的这层衣装出来的公子范压了下去。
另一个摔倒在地的,看着有些陌生,常徽第一眼没能认出这人来。他面容清隽,身着青袄,腰佩香囊,一身书卷气,正四脚朝天躺在雪地上,有些狼狈。
常徽眉头青筋跳了跳,正待说什么,就听身后重锐意万分惊讶,高呼一声:“流宗!你何故躺倒在地!”
常徽:“……”
他们刚出了大考的崇文殿左侧殿,绕过结了冰凌的长廊,进了殿宇中心的四角庭院。
四角的天空方方正正的,一眼望去只能看到空旷高远的蓝天、层层堆积的白雪,屋檐上的堆雪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庭院很大,边角之地栽种了桃树李树,枝丫上堆满了积雪,树下是被白雪覆盖的花丛。
范流宗倒在雪地上,离桃李树很近,他手脚并用着,小心翼翼地要爬起。
重锐意与他有几分交情,见状忙要过去搀扶起他。只是重锐意刚走近,一阵微风拂过,缀满了雪堆的枯枝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脆响,断裂开来。
枯枝和雪堆压了范流宗一身。
周遭路过的学子们,见状,不少人停下脚步,惊奇万分。有几个素日看不惯他们几个的,口中已是嗤笑出声。
不过国子监的学子们都讲究身份地位,这样明目张胆的,究竟是少数。
重锐意面上焦急,忙将范流宗搀扶了起来。
范流宗紧紧地拽着宽大的袖子,面上有几分焦虑,一抬头,看到常徽和傅玄序竟都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唰的一下,他面色惨白,眸光有些闪躲,侧过头不再看正面。
常徽觉得有些无奈:短短几日之内,这是第几个在他面前被“从天而降”这一招打败的同窗了?
他想起程显三人的遭遇,觉得被雪埋了一身,总比破相要来得好些。
这样想着,常徽的眸光略过身上还沾满了雪籽的范流宗,看向他两步远的身后。绿瓦之下,廊上梁柱彩绘精美绝伦,只凝了细长尖锐的冰凌,张牙舞爪,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眼睛疼。
常徽不自觉感慨了一句:“好在不是冰凌落下来。”不然,怕不是比程显那厮伤得还要重些。
话音刚落,范流宗身后的桃树旁的廊下,一根最尖锐的冰凌直直地坠落在地,一声脆响后,断裂成了两截。
范流宗猛地扭头看向常徽。他扭头太快,以至于周围的几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他脖子咔哒的一声。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比刚才还要白,他看常徽一眼,面露惶恐之色,身形竟然是有些颤抖了。
范留宗转而对重锐意道谢,长鞠一躬,话都没说上两句,就急匆匆地离去。
那架势,活像是身后有猛虎追赶一样。
常徽不知说什么好,此时也不想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他一向懒得做表情,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莫名多了几分冷酷的嘲讽之色。
再配上常徽这副谪仙般的冷酷神色,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滋味。
另一边廊下,脸上敷了草药的柳郎君遮面走来,正好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他此时怔楞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活像是个雕像,直至范流宗整个人都跑出了院子,他才恍然大悟似的,拿袖子遮了面就朝外狂奔。
他连自己今天是来找博士告假说情的事都给忘记了,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从天而降的铜铃和冰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常徽这家伙是真的邪门!
傅玄序就站在常徽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