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校前天单独找我聊过很多关于你的事,包括你最近情绪不稳定,心态崩溃萌生出退赛的想法,他说服我来劝劝你。”
“我想听你说说。”顾长亭微微前倾身体,直直地凝视闷着脸的林闲渟。
只有在顾长亭这里,林闲渟才会放得开,愿意开口讲。
林闲渟缓缓地低下头,弯曲的手指渐渐泛白,“我真的好累好累,每天睁眼闭眼做梦都只能梦到在考场比赛。”
“自从18号那场九校联盟数学竞赛,发挥失常拿个人赛垫底,涌出许多质疑我能力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林闲渟不过是昙花一现。也没传闻中吹的牛,不过如此。”
“老师看见我每天把自己锁在训练室里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给我特殊待遇放了三天长假回家休息。”
“安慰我不要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可他们议论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会装作聋子没事人一样,我听得到。”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纠缠着她不放,一个月之中她总会有几天,心情极度烦躁郁闷,失了心骨没精打采。
“回来之后,我想通了向老师提出退赛的想法,后面的事情他肯定都告诉你了。就这样吧,我想做一把废柴……”
顾长亭满眼的心疼,她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轻轻地顺了顺她的后背,充满鼓励的眼神直直地与她对视。
“谁说你是一把废柴,你对待数学满怀热情,你夯实的理论知识、实战经验,你的天赋,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大家都有目共睹。而我,最看好你。”
能得到喜欢之人的认可,林闲渟缓缓抬起头,眼里渐渐有光。
“如若定要把你比作木材,我想那将会是泛着金丝的楠木。”顾长亭的声音轻柔却有力,每个字都如同点点春雨,湿润着林闲渟干涸的心。
“耳边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如何看待这风的威力,别让你这棵扎根树吹倒。”顾长亭的声音越发温柔。
“去吧,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别怕,身后有我。”
“再试一试,证明给自己看。”这简短的一句话,重重地落在林闲渟心尖,让她准备退缩的想法开始动摇。
“嗯,好。”为了不辜负顾长亭的期许,林闲渟最终被说动了。
一旦人下定某种决心,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让阴沟里的老鼠,败倒在他的虚荣里。
顾长亭欣慰地笑笑,庆幸小闲还没有下定决心选择放弃,还有商量的余地,她实在是不愿看到小闲付出的努力泡汤。
“老师办公室没人了,还不走嘛。”林闲渟看了看周围、墙面上的时钟。
她抬了抬头,放下手里的工作:“我还有些工作没忙完,这个点食堂已经开餐了,你先去吃饭吧。”
林闲渟杵在原地不动,直勾勾地看向顾长亭翻看检查桌前一摞摞的暑期试卷,心想完蛋了,一级警报。
“我满肚子的西瓜汁还不饿呢,我是不是你最棒的课代表。检查试卷这种累活不劳你费心交给我。”
顾长亭轻快地嗯一声按住试卷,林闲渟平常懒字当头,求她做事比登天还难,“你今天勤快得让我觉得你是在献殷勤,没安好心。”
林闲渟翘着脑袋继续狡辩,她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哪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早点结束我还能去教师食堂蹭吃蹭喝,白赖你一顿免费的午餐。”
顾长亭心知肚明,这其中一定有着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倒要瞧瞧看,笑着说:“口气不小,坐着等我一会儿。”
她乖乖听话,要杀要剐随便来。
顾长亭哎哎两声叫住她,从书柜里拿出一册《红楼梦》,“看书去。”
“好嘞。”林闲渟紧紧地抓着书页,心虚地瞥向右手边,敬业的好老师。
拿准林闲渟做事秉性的顾老师,抽出试卷从后往前翻阅,一本本翻看,林闲渟的试卷集夹在倒数第三份,众多人中她最钟爱她的字,情有独钟。
办公室安静不过几分钟,耳边忽然响起林闲渟朗朗的读书声,她抓着书页念:“书上说,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老师什么是意难平?”林闲渟念完诗文,侧过身静静地看着顾长亭问。
顾长亭听到这个问题,手中翻阅试卷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意难平,不论时间怎样掩埋难忘的记忆都是难以释怀的遗憾,是常常想念起,仍然会痛心蹙额,不舍得。”
“她们说有些见解,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你也有意难平吗?”
顾长亭低垂着眼睑,回想起好友李书年的突然离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林闲渟的问题,随口搪塞一句:“也许,在那年春天……”
林闲渟心思通透,秒懂地点点头,想必顾长亭也有着一段意难平且结局是悲剧的故事藏在心底,知道有就好,再提她就该难过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准备回教室找林阖让她帮忙找个表匠修修表还能用,“书我借走了,过几天再来还。”
“饭的话我今天就先不吃了,你先欠着下次要补还给我一顿。”
“等等,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吗?”顾长亭等着林闲渟乖乖认错,见她准备离开也不打算坦白,指着作假明显的试卷,要一个答复。
再听到顾老师徒然一声喊住自己,林闲渟回头,看着顾长亭挺直了纤细的腰背,温婉的气质在此刻多了几分无奈。
“我原先准备夸夸你能在繁忙的暑期中挤出时间对我布置的作业上心,但现在怕是只能用用心代替。”
终究是小聪明瞒不过顾长亭的火眼金睛,为达目的林闲渟不择手段,借了林阖做完的试卷打印多份一模一样的夹入其中,试图蒙混过关。
“昨天晚上几点钟睡的?”
她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下头,不敢直视顾长亭的眼睛,“没睡。”
顾老师是个很好说话且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有合理的解释,她向来不会过分苛责,任何事都能暂时缓缓。
“你应该昨晚就跟我说明,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没有下次。”顾长亭说话的语气温和,看向她的眼神也柔和。
或许是因为昨晚没睡,林闲渟抓着书挨训听着顾长亭温柔的嗓音越来越困,渐渐地,打了个哈欠。
“知道了。”
林闲渟拉过椅子自觉地落坐,看着右侧的顾长亭说:“说话要算数,我说过要等你下班,哪能提前退场。”
顾长亭侧过身子瞅着隔壁工位上的小家伙眼皮子睁睁合合,想睡又不能睡,这副昏昏欲睡娇憨的样子。
不过两分钟,等顾长亭再次注意的时候,林闲渟放下书已经趴在桌上。
“睡着了。”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顾长亭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看手中的试卷,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柔软的毛毯放轻步子声,缓缓走到她身侧。
“睡觉还打呼噜。”顾长亭看着睡梦中熟睡的小姑娘,呼吸均匀而平缓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看着她快要母爱泛滥了。
日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悄然在地面上挪移着光影。
约莫过去了半个小时,张艺收到消息从教职食堂打包回一份午餐,她腾出一只手,抬起工作笔记敲门进入。
张艺一进门,便看到林闲渟坐在椅子上盖着卿卿的毛毯,趴在办公桌上流口水。
“哟,这小家伙,睡得挺香。”
“放她桌上。”
顾长亭听到张艺进门的声响,拉开抽屉,拿起一本贴有奖状的黑色笔记本挺起身,说话声很轻,静静地凝视熟睡中的林闲渟打着呼噜。
“走吧。”她关上房门朝会议室走去。
行走在喧闹的走廊上,张艺一下子就留意到顾长亭手中工作笔记上的贴纸,“这是哪位小朋友贴的呀?”
“还能有谁。”顾长亭盯着最佳教师的奖状,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想到等林闲渟睡醒之后,触摸着盖在身上的毛毯会嘿嘿地傻笑,瞧着桌上摆放着的餐盒,心里别提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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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顾长亭开完年级组会议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心里牵挂,想着办公室里呼呼大睡的林闲渟。
“她睡醒了没。”
包子祉伸手推开门,办公室焕然一新,“咱们语文组进田螺姑娘了。”
顾长亭抬起垂落的眸望去,一尘不染的地面,摆放整齐有序的书本桌椅,垃圾桶是空的。
她注意到储物柜里叠成豆腐块的毛毯,笑着揭下贴在办公桌屏风上的便签。
「我讨厌吃苦瓜,苦苦的,
不满意,你还欠我一顿饭,
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闲.」
“是谁悄悄收拾了这一切?”
“我知道。”顾长亭听着,她们讨论的声音,拿着便签眼里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