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方记载中，卢修斯·马尔福死于战争仅仅开始半年时——距离德拉科出逃两个月。死因是某次食死徒集会中有狼人突然发狂，无差别攻击了其他参与者，卢修斯·马尔福就在其中，不幸被撕咬啃噬致死。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上说，德拉科都很难接受自己的父亲这样惨烈而不体面的死去。

狼人生性残忍而嗜血，它们大多憎恨巫师，非常乐于参加针对巫师们的攻击行动。因此谁都知道狼人是伏地魔一定要牢牢握在掌心的刀刃，向来是食死徒大军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有了魔药大师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狼毒药剂的帮助之后，这些狼人即便在月圆夜都能很好的保持理智，很少再因为月亮的影响而打乱他们主人的计划。

因此，德拉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所谓的狼人失控真的是个意外事件。

外界关于他那些挟私报复、折磨俘虏之类的传闻并不完全是捏造。在抓捕食死徒的过程中，他确实利用这个机会，对那场集会的参与者做过一些计划外的讯问。可惜那事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罪魁祸首的狼人当场就已被制服杀死，处于袭击最中心的几人都和他的父亲一样没能幸存，而外围的其他人则对当时的情况一知半解，德拉科从那几个人的口供中拼凑了半天也没能获得什么像样的线索。

这事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深深地折磨着德拉科。

*

面对哈利的追问，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他并不喜欢向人倾诉，关于父亲去世原因的猜测更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可是看着对方那双因为近视而微微眯起来的绿眼睛，德拉科心中的波澜慢慢平息，有些话也就这样自然地流泻了出去。

不知道何时，波特对他来说似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安全区。一心想要回到过去的波特和未来联系浅薄，没什么认识的人，不可能也不会与人八卦、泄露秘密，这让德拉科越来越习惯于和波特谈论一些他不会与别人说起的话题。

"我的父亲是个对自身安危很谨慎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会废物到被一个肮脏的狼人杀死。我调查过那个狼人，他在那段时间很受黑魔王重要，每个月也都能按时得到足量的狼毒药剂，我找不到他无理由发狂的任何线索……”

“所以你认为这事和伏地魔有关？是他制造了意外，谋杀了你的父亲？”和伏地魔多年的对抗生涯让哈利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人生之敌，若真是伏地魔杀害了卢修斯·马尔福哈利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德拉科眼中的幽火晃动了一下，“马尔福家毕竟是神圣二十八族之一，伏地魔再疯狂专断，他总也得顾忌到其他纯血家族的想法。”

“那伏地魔又是为了什么非要杀死你父亲不可？只是因为他那个失败的计划？”哈利问。

“我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时隔多年，德拉科再说起这些已可以用这样平静而自嘲的语调，承认自己的失败，坦白自己内心最恐惧的想法，“但是我曾经猜测，父亲的遇害是因为……我的逃走。是我的逃走惹怒了黑魔王，让他不再信任马尔福家，乃至于迁怒我的父亲。是我害死了他。”

哈利的心脏忽而抽紧了，也感觉到捏在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羊皮纸似有了千钧重量。

马尔福的语调平平，哈利却听出其中浸满的痛苦和仇恨。

这让他无法不联想到自己。

“如果你这样说，”哈利开口道，“那么没有人比我连累过更多的亲人了。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伏地魔杀死的。”

德拉科顿住了自己的话头，他挑起眉，短促地笑了笑，“波特，这是你安慰人的方法吗，非常独特。”

哈利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揭伤疤的人，跟一个斯莱特林谈起自己被杀害的父母也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哈利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在十一岁才知道我父母去世的真相，那时候我非常想念他们，差点……”哈利想起自己一年级时在霍格沃茨发现的厄里斯魔镜，他一度沉迷于镜中景象无法自拔，“差点陷入某种幻象里，走不出来。是邓布利多教授教会了我不要沉湎于过去，不能因为那些事儿虚度光阴忘记现实的生活，也无需把别人的罪过背负在自己身上。”

当德拉科听到哈利说他曾陷入幻象中时，眼神古怪地闪动了一下。

哈利诚恳道：“况且，如果你父亲真的为伏地魔搜集过有关于时间魔法的资料，那伏地魔杀人灭口很可能只是为了掩盖他想通过缝合时间而达到永生的目的而已。”

德拉科轻声接了下去，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猜测娓娓道来，“又或许伏地魔是为了泄愤。毕竟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我父亲提供的资料没能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把你弄不见了，甚至他的实验也因为你的失踪而全面失败。不管是后来我私下的调查，还是食死徒的供述，都未发现伏地魔有过时间魔法方面的研究，那个计划应该没有再继续。缝合时间的失败肯定让伏地魔极为恼火。”

有些事如积年的佣疮，非得破溃放脓才能真正痊愈。这是德拉科头一次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地这样讨论起有关于卢修斯·马尔福的事情，毕竟正是哈利的出现给了十多年前的旧事另一种解释，从这种角度来看，德拉科甚至得感谢哈利。

“没错，伏地魔确实做得出来。”哈利表示赞同，他感觉到了德拉科情绪的转变，因而甚至轻松地开了一个地狱玩笑，“你看，我们终于拥有一个共同点。”

“一个共同的仇人？”德拉科笑了一声。

哈利也弯起了眼睛。

不过这场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当哈利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的时候，他们两个才忽而意识到，严格来说哈利还没有起床，他只穿着一件薄上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这可不是一个合适长谈的姿态。

哈利忍不住悄悄掖了掖自己的被角，又捂了捂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

德拉科则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他草草又说了两句，便匆忙离开，去楼下吃早饭了。

等他离开之后，哈利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又忘了和马尔福再谈谈上回的事情，虽然他其实还是没想好到底要跟马尔福说什么，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戏弄自己，斥责他别开那种玩笑，还是……

*

德拉科带走了卢修斯的笔记本，却忘了拿回哈利攥在手中的那一页。

这一天哈利没有出门，一整天都在书房里研究那个新获得的魔法回路。靠着翻阅古代魔文词典注解，他勉强弄懂了几个第一眼没能看明白的地方，大致搞清楚了这个魔法回路的字面意思是拨动时间轮盘，更深层次的效用则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当哈利得出这个结论，长舒一口气从书堆里抬起头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浓黑。

随便用一口面包填满了干瘪的胃部之后，哈利脚步急促地往马尔福庄园右侧翼走去——他从薇薇那里得知，德拉科已经回家，此刻正在那儿的露台上。

*

十月初的夜晚已带着微微寒意，让哈利在沿着侧翼楼梯往上走的时候不自禁地裹紧了外袍。但当他啪得一声推开楼梯顶部通往露台的门的瞬间，却感觉有一股温暖柔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露台上被施加了温暖咒和避雨、避风咒，因而温度适宜，风雨不侵，在视野最佳能看到整个花园的位置摆放着两把被软垫和枕头塞满的摇椅，看起来就极为舒适。

金发青年就正坐在其中一张摇椅上，他没有开灯，在月色下喝着一杯蜂蜜菖蒲酒。听到开门的声音，德拉科偏了偏头，扫过来一眼看清来人，便懒洋洋地道：“别傻站在那儿，波特。劳驾，关上门。”

摇椅背对着门口，从哈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对方几缕垂落的金发，削尖的下巴和半个肩膀，陷在抱枕堆里的马尔福姿态懒散放松，有点陌生，又有些熟悉。

——就好像此刻哈利看到的不是三十岁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而是某个带着跟班在黑湖边山毛榉树下霸道地占据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晒太阳的少年。

哈利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才关上门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放在德拉科手边的小茶几上，“还给你。”

德拉科幅度微小地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你在研究这个？如果伏地魔确实使用了我父亲笔记中的这些资料的话，我得提醒你，他最后是以失败告终的。”

“我知道。不过伏地魔实验失败的原因，现在还无法确定，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从这个魔法回路里找到时间沙漏的运作方法。”哈利含混地回答。

德拉科便没再说什么，而是挥了挥魔杖，从放在茶柜上的冰桶里召唤来一只玻璃杯，给哈利也倒了一杯金黄色的蜂蜜酒，邀请他，“坐一会儿吧。”

哈利在另一张摇椅上坐下来，接过对方递来的沁凉酒杯，谨慎地抿了一口，然后发现马尔福在享乐这方面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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