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不过这次的缘故和之前都不同。
自从他被迫来到十二年后,除了关于过去的那一切外,还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这样心神不宁过。这一晚上,注意力都完全无法集中在实验里,制造了好几起小爆炸,炸黑了一小块墙纸,让赶过来收拾的利亚姆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但实在是马尔福在晚餐桌上扔下的那一句话太过振聋发聩。哈利当时简直吓坏了。
而那个可恶的家伙,扔出那句话之后便扯下餐巾,宣布自己吃饱了,扬长而去。
剩下哈利举着勺子坐在原位,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愣愣地维持着之前的机械动作吃完了盘子剩下的半个布丁,才忽然感到有一股热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甚至直到他离开餐厅,逃进书房,又悻悻收拾完毕自己的爆炸现场,从书房回到房间躺下,这让人焦躁的热度仍然无法褪去。
那是告白吗?
应该不是吧。哈利困惑而狐疑地想。
德拉科·马尔福不可能对自己说那种话。哈利突然很想翻一翻词典,可能马尔福当时说出的是一个音近的其他什么字眼。或许是一种外语?他是想借此来嘲弄自己?还是古代魔文,在古代魔文里这个词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别的含义吗。
哈利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心里像是被人种下了一颗魔荚扁豆,这种见风就长的魔法藤蔓将他所有用来正常思考的神经元都挤到了角落,眼前不断重放晚饭时的场景。
马尔福的那句话,说话时似笑非笑的神情,意义不明的眼神,手指敲击着空酒杯的小动作。
简直见鬼了。哈利在黑暗中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哈利向来不太会应对这些。
诚然,他有过两段短暂的校园恋爱,但他大多数时候靠直觉行动,彼时女孩们都抱怨他听不懂她们的暗示,理解不了她们情绪的变化,在和恋人们相处时他确实表现得迟钝而糟糕,最后也都以失败告终。
而这一次似乎连直觉也背叛了他。哈利本以为对如今的自己来说,最重要也最需要花费精力的事情应当是研究那些如尼文记载的晦涩难懂的魔法回路,没有想过也完全不曾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喜欢这种单词出现在他和马尔福的交谈里。
毕竟就算抛开其他不论,德拉科·马尔福还是一个男巫啊!光这一个事实本身,就已经把哈利砸得头晕目眩了。男巫和男巫的亲密关系在魔法界虽然谈不上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更别提这个男巫与自己积怨已久,曾不知多少次对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口出恶言,他们曾互扔恶咒,大打出手,他是那样傲慢而讨人厌……
哈利绞尽脑汁回想着马尔福曾经的恶劣事迹,想要降下自己脸上的热度。
但黑发男孩在床上来回翻滚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懊恼得把自己的头塞到了枕头底下,让通红的脸颊贴上冰凉的床单才算好过一点。
*
第二天早上,哈利磨磨蹭蹭地有点不想下楼去吃饭。而等到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如释重负又似有失落地发现马尔福早就已经出门去了。
将德拉科一大早就拽出门去的当然是工作。
法律执行司司长的办公桌上堆着批不完的报告是常态,尤其是这周他连续举办了两场竞选宣讲会之后,危险事件处理案卷便积压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逼得德拉科不得不每天早到一小时,先处理这些堆积的日常事务。
然而,德拉科的羽毛笔刚蘸了一下墨汁,还没来得及在羊皮纸上落笔,他的竞选负责人汉克就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毫不客气且没头没尾地直接发问:“听说了吗?”
德拉科头都没抬,手中的羽毛笔发出唰唰快速书写的声音,“你是说昨天威尔逊先生在丽痕书店的签售会?”
“威尔逊女士也现身表达了对丈夫的支持,简直是大获成功,不是吗?”男人粗声粗气地道。
德拉科简短地应了一声。
汉克嗓门不由更提高了一点,似乎对德拉科这样的态度不太满意,“看看那无可挑剔的幸福一对儿吧,多么甜蜜无害,多么让人心情愉悦。‘孩子代表着未来,我始终认为关爱我们的孩子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最后一句话,他甚至捏着嗓子做作地模仿起了那个美丽女巫的口气。
德拉科还是没抬头,汉克却已经凑近了他的办公桌,直接大手一伸,按住了德拉科正在书写的羊皮纸,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相比起来,德拉科,我不得不说,我觉得我们促进和麻瓜世界交流的这一套太激进了。当然,这个策略本身我是同意的。但,竞选嘛,民众只是需要一个态度,”这大个子暗示性地说,“你不觉得你现在做那些事为时尚早吗?”
德拉科从这兴师问罪似的口气里听出这才是汉克今天真正想说的,自己和阿斯托利亚的商议显然惊动了这条敏锐的老鲨鱼。
其实汉克说的不无道理,在目前的阶段像威尔逊夫人一样展示一下夫妻的和睦,发表一些关爱孩童的言论,都是再稳当安全不过的策略。他们的原计划就类似是那样,说些民众爱听的不痛不痒的话,可以适当展现自己的倾向,表达对增强与麻瓜世界交流的支持,但却也不必急着做出什么具体的举措来。太过火的举动往往会被看作急功近利,对他的口碑毫无裨益。
因此原本修订保密法的想法存在德拉科心中,是要等到竞选正式落定之后,才会提上日程的。
可是竞选的形势瞬息万变,艾米丽·威尔逊向来十分擅长展现自己的优势,在任魔法部副部长的这些年风评一直很好,温柔可亲的形象和幸福美满的家庭更是加分项,支持者自然不在少数。
而德拉科·马尔福单身独居,纯血出身,与许多被投入了阿兹卡班的食死徒都沾亲带故,他自己也不是多么好相处的性格,在战后清缴期间还有过刑讯逼供的传言(当年没人在意这个,甚至有人对这样的做派拍手叫好,如今的风气却已变了),现在更是被不体面的桃色新闻缠身。在讨人喜欢这方面,德拉科无疑落在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