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挽重新换了一身宫装,墨绿的比甲下是更暗沉的玄色对襟褙子。这样的装扮换做旁人只怕是老气横秋,但在洛挽身上,只有一层浅淡的肃穆庄重。不过,以卫倾好色的性子来看,也只会更加厌弃洛挽。洛挽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扶光看得出洛挽对卫倾仍有余情,一时间太多想法堆积,甚至忘了回应洛挽的话。
洛挽也不恼,只是莲步踱来,指尖轻轻划过水面,那锦鲤便亲近地凑过来,鱼嘴轻吮她指尖。“你这丫头,倒是娇憨得很。”
扶光如梦初醒地摇摇头,她方才所想的全是洛挽的性格身份,也根本没认真去想该怎么接她的话,最后憋了半天,不如实话实说:“我只是瞧着娘娘似乎很喜爱那条锦鲤,想帮娘娘留下来。那锦鲤身体里虽被种下了恶魂,但只要将恶魂祛除便可。何必要连带着鱼一起火烤。”
洛挽眼神微动,只凝着那锦鲤默不作声。
扶光对情感的察觉一向是敏锐,听那些宫女所说,这条锦鲤是卫倾赐给洛挽的,所以她宝贵这条鱼。可洛挽看着那锦鲤的眼神又让扶光捉摸不透,她矗立在那,静静地等着洛挽开口。
“国师在九霄楼,你应该找得到。去帮我给国师带个话。”洛挽没有在意扶光的自称逾矩,也没有再自称本宫。她敛眸,明明是要叫扶光去带话,最终却只是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扶光。
扶光伸手接过时,便能摸出那玉佩质地粗糙,像是小街上商贩用来骗孩子的玩意儿。洛挽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怎会有这样的玉佩。扶光压下心底的疑惑,她此次进宫的目的除却阻止沈栖音继续鼓动卫倾征战来开启鬼阎罗,还有一个,便是找到上古八大神器之一的回魂炉。往生树的力量又一次得到增强,因为本质上,慕予礼也是神女。想到这里,扶光眸色黯淡。她做不到让慕予礼就这样死去,所以才听从了离生的建议,冒险入宫。既阻止沈栖音,又要寻找那回魂炉在何处。上古八大神器自第一次仙魔大战后分散在三界,碎莲,青莲剑,是在天界。其余的,全都要大海捞针地寻觅。扶光轻叹后颔首以应,而后发觉这样有些不合礼仪,便又抬头要重新行礼。
而久违的春光透过树帘落在洛挽的肩膀上,再缓缓流淌入缸重。细碎的光斑像是鱼食,洛挽又将手探去,那锦鲤不怕人,也敢仰头由她触及。
九霄楼经幡拂过椒麻漆的窗棂,香灰混杂着蜡油。神龛上的神像镀了一层金,华衣彩氅,身上的纹路皆是由沈栖音一笔一笔亲绘而成。毕竟要装国师,便也装的像一些。只是,这神像的脸,她还未想好该怎么绘制。
听到身后刻意压低脚步声,沈栖音也没回头,她将彩铃拴在神像玉带上,玄袍像漆黑的深夜般。“扶光,我给过你机会。你取心头血时决绝凛冽,也该想一想之后的事情。”沈栖音压下睫翼,被封住的情丝像是凝固的水,也就是冰。儿女情长不是她的本色,那日她被暴烈浓郁的情感冲昏了头,却在回想起那个人的脸时,又被一盆冷水浇去了所有气焰。
她差点忘了她是一个怎样的魔。而这个魔身上,又背负着魔族的复兴使命。那是上一世的自己,穷尽一生也未能实现的宏愿。而今,被扶光在心里埋下的种子破壳,带来巨大的屈辱与爱意,却又被她强硬地抽丝剥茧,通通封住。
扶光身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沈栖音想去探究,可魔族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扶光屏住呼吸,从在沈栖音身上闻到血檀香开始,她便已经对她设了防。扶光扒着门框探出半截身子,九霄楼背明向暗,光只能照在门前,夕阳如金水流淌在九霄楼的白玉瓷砖上,金银相间。揉皱了每一块瓷砖,抚平了沈栖音身上层层缠绕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