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沈栖音的笑音戛然而止,她双手交叠在被褥上,身子倚靠着床头,薄雾是鼻腔呼出的凉息。房间因昏暗而显得狭仄,沈栖音的眼睛就像星子,随着眨眼间而闪烁着淡淡的碎光。她试图凝聚体内的魔力,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魔气。
从魔族变作最嗤之以鼻的凡夫俗子,沈栖音捏紧手。她做不到像扶光那样大爱世人,魔的出生总是伴随着恨意与鲜血。那个人怀揣着深切的恨意,在血泊里诞下浑身脏污的她。沈栖音对情绪总是察觉的细腻,否则就会像年幼时一般,被那个人的恨意洗涤全身,恨不能砍断曾想要拥住她的双手。
对于扶光,沈栖音只需要用最简单的试探。
扶光惊诧,拭泪道:“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沈栖音阖上眼,半叹半哎:“被我喜欢,你就这么恐惧厌恶吗?还是你觉得,魔只有欲望与欺骗。”
扶光抓紧桌沿,她半靠着桌案,仰头的弧度被沈栖音收入眼底。故而,她跟着她一起抬面,明明只能看见漆黑的穹顶。扶光欲说还休,最后索性揭过这个话题:“嗨呀....哪有什么魔不魔仙不仙的。在我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各显神通罢了。你看灵真,力量不输仙人吧。”
“灵力与仙力终究还是有差距,所以她救不了竹青。”沈栖音语气幽深,不满于扶光的避而不谈。她屈膝,指尖有意无意地叩击床板。
咚——咚——
青山又迷迷蒙蒙地覆上一层素白霓裳,杜鹃鸟声声泣血,长月悬在云雾缭绕间如浴池蒸腾热气凝结为水珠,长廊早柳已然翠绿,薄雪皑皑,随风轻叩门窗微声。
“咳咳咳.....”沈栖音掩嘴干咳,每一声都撕扯着痛感交织出更难捱的煎熬。她口中腥甜尚未退散便又如涨潮般波涛汹涌,漆眸沉沉。沈栖音尚有许多未解之谜想要破开,只是以当前的局势来看,留给她的时间骤然停滞。尽管沈栖音对此确有忌惮,可若是此路不通,便换道而行。想要重新修魔道其实并不难,换言之,魔修获取力量的方式便是烧杀抢掠。只是,她对这些凡夫俗子并无杀心。毕竟,只需利用皇帝的贪心,她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在战场上重获力量。再吩咐姬野取妖族金丹来助长修炼,以此供养和压制血魔,调动血魔之力。
她想护住扶光,想要护住她皮囊下,彼世的魂魄。既如此,她便须得取回力量。皇帝征战四方,壮丁应征而出,马革裹尸。既如此,便不算她伤害世人。妖族低劣,修炼千年才可化形,修炼万年才可渡劫做仙。不论是仙还是魔,都看不起妖族。仙人驱使妖族,魔人以妖丹增修,偶尔以妖身果腹。
既如此,她便有必要去凡人的皇宫看一看。只是,扶光寸步不离,况且,她也放心不下。
“啧....”沈栖音轻啧出声,“麻烦精....”
扶光指着自己,问:“啊?我吗?”
将心里话说出来的沈栖音微窘干咳:“没有....夜深露重,该歇息了。”
月明星稀,湖中月映苍穹玉,施法后,梨花香绕枝头。只待三月春时,玉兰绽开。
“对了,沈栖音。”扶光从袖中拿出一包药,“路过存药堂时,就是你又昏倒的时候,我去向郎中购了药。你咳疾难愈,许是受了风凉,稍许我会为你煎药。”说罢,扶光便将茶水倒满,指尖旋一旋,茶水便滚烫至极,沸腾着漾出许多水泡。将碾碎的药粉倒进去,汤勺搅拌均匀。
“嗯。”沈栖音嗓子痛得难受,只是要让她袒露出脆弱,怕是少见。她翻过身将被褥盖紧,指尖拂过被褥的金线花纹。扶光双指一并,回眸间沈栖音背对着自己,微弱的荧光聚集在甲缝。她早已解衣宽带,将衣襟扯开,荧光逐渐消散不见,所幸窗外风雪焦急了些,好让皮开肉绽的声音被遮掩。
扶光嘴里咬着布条,光是割开皮肉她都觉得痛极了。她的痛感要比旁人强烈的多,被疼痛逼出的泪在眼眶里不断打着旋,一滴一滴落在药汤上。
滴答,滴答。
扶光:“!!!”
触及心脏的一瞬间,空气变得寒若冰霜,每一次呼吸都将霜刺咽入喉中,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混乱如飘扬的柳絮,破碎的气音被扶光拼命压抑。她指节攥得发红,又气血不通地泛白。
哗啦——
被掀翻的茶水四溅,碎裂的瓷片划破布帛,撕裂的仿佛是扶光的心。沈栖音动了怒,她手指用力按住扶光的肩膀将她压在桌案上。她的腰重重地磕上桌角,重心不稳被沈栖音按倒后,惊恐下扶光指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扶光的指腹还有血的温热,沈栖音纵是努力克制着怒气以防惊醒血魔,嗓音也夹杂着浓郁的怒气,深夜落在她眼瞳也逊色三分,令人近乎恐惧的双眼在此时渐渐染上赤红。
“哈哈哈哈——小姑娘....就让老娘替你做你想做的事情罢!”血魔的声音环绕在沈栖音四周,像无数双手在拉扯着她的理智。她刹那间松开手,猛然起身气血上涌后的晕头转向让她连连后退倒在床榻上。她紧攥着床褥,咬牙切齿道:“离我远一点....扶光....”
她恨不能在喊出她名字时,咬碎所有的牙齿。她心口的血对于血魔而言是何等的诱惑,“黄毛丫头...你既要借我的力量,又不给我点甜头,我怎能让你这么快活下去?”血魔的警告沈栖音充耳不闻,她抓起赤宴剑横在二人之间,却是近乎悲哀地恳求:“别过来....别过来!”扶光走近一步沈栖音便如临大敌,她怕扶光的心头血真的入了自己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