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男摔上门,转头说:“好了,打发走了。”
蹲在夏泉身边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一切都要按照我的交代?你如果继续这个样子,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啊。”猴子男挠了挠头,“皓哥,我又哪儿办错了?”
门外,服务生像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再次开始敲门,敲了几下后声音停止。“麻烦了。”男人有点烦躁地起身,原地转了两圈,有点无措,“得赶紧弄他走。包子,出去找找有没有后门之类的。”
“好嘞!”被喊做包子的猴子男拉开门出去,没几分钟又跑回来:“皓哥,刚那服务员好像带着经理回来了!”
“锁门。”被叫做皓哥的男人起身走进包厢内部的洗手间,开始用力拆除透气窗内层的纱窗。
这是一家很老的影院,原本只有两层,几年前转型收并了三楼的酒店后改成了私人包厢,二楼则改成了那种票价低廉的放映厅,24小时循环播放一些老片。从前王哥和吴鸣还在的时候,他们四个偶尔会在半夜来这里,因为半夜人少的时候影厅会放些内容擦边的电影。王哥出事之后,吴鸣也消失了,但管皓打听到,吴鸣在那之后又来过几次这里。
包小豪不知道的是,相比起吴鸣,管皓更想找到的是夏泉。
那天夜里,他们四人被吴鸣和王哥牵头聚集在一起商讨王哥和吴鸣近期无意获得的“神力”,这小子偷听后试图逃跑,被几人当场杀死。随后为了验证王哥的神药是否真的有效,他被喂下了被称为“子孽”的丹药,管皓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夏泉真的醒了。醒了之后,这小子开始发疯,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用一种没人能理解的方式把王哥弄没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一下子就弄没了。
管皓后来琢磨了很久这事。虽然整个过程和王哥的说法是对应的,但从内心深处,他依然对这件事情抱有怀疑。王哥和吴鸣还有那小子,他们三个说不定是一伙的,打算从他和包小豪身上算计点什么,起初他这样想。但那之后他就联系不上吴鸣了,王哥也好像真的彻底消失了。他们两个最近几天经常在晚上来这里,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堵到吴鸣,结果吴鸣没堵到,包子出来买烟的时候闲逛,看到了醉倒在走廊里的夏泉。
“皓哥,你要干嘛?”包小豪锁了门,看管皓把整扇纱窗连着窗框都掰了下来。这里是三楼,大概十米高,洗手间窗外是影院的后门,应该堆放着很多杂物。
“包子,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这小子吃了王哥的神药。”管皓说,“然后他活了过来。”
“我记得。”包小豪点头,“吴鸣也是吃了王哥的神药然后活过来的。皓哥,王哥那个‘神药’真这么厉害,是不是吃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死了?”
“不知道。”管皓说,他的语气很残忍,“但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夏泉被粗暴地拖动,然后扛了起来。他听到管皓对包小豪说“搭把手”。一阵预感涌上来,强烈到他被推到墙上时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窗框,可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悬空了。
坠落的过程大概只有一秒,或者两秒,然而在他瞬间睁开眼睛之后,那个过程像是被施加了不可思议的慢动作而无限拉长。他完全看清了管皓和包子的脸,并从他们的表情中终于想起了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们。他听到管皓对包子说“放心吧,没事”;他看到两个人头缩了回去,他的视野里只剩下头顶的夜空,然后后背一沉,一声巨响伴随着重击,好像有一只巨人的手掌用力在他胸前拍了一掌,夏泉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的身体砸到一个倾斜的雨棚顶部,下一秒篷布撕裂,夏泉再次下坠,重重地摔到了砖地上。
整个过程快到,坠楼的事实还没进入大脑,一切已经结束了。天地在他的视野里急速旋转后以他无法理解的角度静止,他下意识想要扭动脖颈,可一动,头部立刻仿佛被塞进钟里狠狠撞了一下后般晕眩起来。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剧烈的耳鸣,不知道哪里隐约传来声音,忽远忽近,像浸在水里听岸上的人声。然后幻觉开始出现,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着火。短暂失衡休克的神经让他无法处理痛感,只觉得身体绵软并灼热。等夏泉再有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翻身在试图爬起来,骨骼用力挤压内脏让他不受控制地咳嗽,喷出来许多腥甜的血沫。挣扎中他好像出了很多汗,那股周身着火的感觉消失了,他开始觉得后背冰凉,他的身体像死人一样迅速冷下去。
这份寒意让他整个人空前清醒。
比烂醉的感觉还要再痛苦一点,但不至于摧毁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也早已经历过,果然不害怕就不会感觉到痛了,他想。那个声音说的是真的。贯穿他整个人生的愤怒,沮丧,自我怀疑,都被那个黑洞吸走了。现在他自己也即将迈入无人可知的深渊。
我要——
夏泉摸索着墙壁站起身。他的右手臂好像断了,但他还是以诡异的角度抬起了右手,血流进了眼睛里,夏泉看到破烂的绷带下面,自己的掌心露了出来。
前方响起脚步声,是管皓和包小豪跑了过来。两人看到了夏泉,不知为何脚步忽然放慢。“包子,”管皓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迟疑,“你过去把他抓过来,我去开车。”
“好嘞。”包小豪毫无戒心地冲向夏泉。距离夏泉只剩一步远时,他看清了夏泉的眼神,脸上表情一愣。包小豪不太聪明,但某种忽然腾升的恐怖直觉让他下意识停住,并试图后退。可已经晚了。
——杀了你。
下一个瞬间,包小豪被掐住喉咙,整个人被举离地面。血液迅速涌上他整张脸,他未来得及呼喊出声,人已经消失了。
我要杀了你。还有你,还有你。
夏泉转过头去。此时四周一片安静广阔,偶有行车遥远经过,偶有夜风拂过屋脊。路灯之下,管皓浑身都在发抖,他连连后退,肩膀被一个人捏住。是刚才是服务生。他跟了出来。
“不好意思,各位刚才没有买单——”跟上来的“服务生”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尾音像被截断了一样,迟疑而若有所思地停住了。他用力扶着管皓的肩,或者说,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啊。”他微微眯眼,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也因此,他的表情更像是困惑。他仔细看向夏泉:“我没看错,果然是你。”
夏泉又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他的眼前一矮,整个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不受控制地摔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