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俞孝砚身高超一米九，肩宽腿长极具压迫感，气场足以让大部分初见者规矩收敛，对心术不正的人尤其有效。他一开口质问，贴在墙上的人果然抬起头来，细雨中，一双窄长瞳孔反着月光，浑身都湿透了，但浑然不觉，盯着俞孝砚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粉毛小子？大概这么高，”他抬起手臂稍微比划了一下，鼻翼不受控地快速抽动几下，“长得像个小娘们，我看见他往这边跑了。”

“滚远一点。”俞孝砚冷冷道。他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但对方看起来像北卢那些嚼石荚叶子嚼疯了的毒虫，这种人会笑着用脸击打你的手掌。

果然，对方一脸没听到的样子，但大概俞孝砚看起来真的会揍人，又或许他此刻无心挑衅，他往后退了一步，忽然肩膀一耸，头很深地贴着墙埋了下去，与此同时，两条手臂垂在身前，头猛地不耐烦一甩，像是抽动症一般，喃喃道：“别让我找到你，小杂种。”

血水混杂着其他一切肮脏的气味被大雨冲得凌乱不堪，一切可循的踪迹支零破碎流向四面八方。那人像寻不到线索的狗，狂躁地拍打着墙壁，倏然消失在转角。几分钟后又猛冲出来，湿淋淋地，冲向另一条无人的巷子。

俞孝砚关上了门。店里只有角落里的小夜灯散发着萤火一般的微光，桌上放了只恒亮的手电筒，小祁站在夏泉旁边，看着俞孝砚的脸色，莫名有点害怕。“老板，”他紧张道：“什么情况？”

俞孝砚冲他摇了摇头。他想了想，说：“小祁，你先回去。后门走。”

小祁被莫名其妙送走了。他们这一段全停电了，俞孝砚一直把他送到了前面的街口。俞孝砚还又跟他说：“快点回家，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

“那我明天还有必要回来上班吗？”小祁问。

“这什么问题。”俞孝砚诧异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哦哦，没事，我就问问。”

小祁坐网约车走了。

俞孝砚回到店里，确认前后门都锁好后，蹲下去用手电光再次仔细查看夏泉受伤的那只手。如他所猜测，相比起割伤更像是撕咬导致。他想起了店外那个贴着墙和地面不停嗅闻的陌生男人。远处的深夜里，遥遥有狗吠声。

俞孝砚见过许多怪事。但和许多江湖阅历丰富的人不同，俞孝砚很少忽略事物的表现直奔根源，面对无法理解的场面，他有一种反直觉的谨慎。他咬住手电，一手捏住夏泉的手掌，另一手掏出手机，准备拍下来，也正是这时，一股异样的感觉忽然袭来，冷汗瞬间爬满整个后脖颈。他手中那只伤口狰狞的手掌动了一下。俞孝砚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怨毒绝望的眼睛，身体先于本能在夏泉猛地抬手瞬间快速偏过头去，一阵像要炸破耳膜的巨响中，俞孝砚感觉自己被一股混乱却猛烈的气浪裹挟着飞出去，狠狠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紧接着眼前的一切迅速坍塌——不，应该是说，眼前的一切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抓住，空气急速挤压变形的瞬间，玻璃爆破，所有地面上的桌椅腾空而起浮上半空，无数碎片像升格镜头慢放一般呈现出交杂浮空的诡异状态，俞孝砚瞳孔倏然缩小，下一个瞬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雨声大得像一阵强而有力冲进脑子里的幻觉。闪电夹杂着雷声，两面空荡荡形成了激烈的对流，狂风将暴雨冲进残破的窗口。俞孝砚半个身体都被淋湿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看向站在顷刻间一无所有的房间里浑身发抖的夏泉，像是感知到他的视线一般，夏泉缓缓回过头来，他的右手，血水混杂着雨水向下流淌，皮开肉绽的掌心蠕动着，如同一张渴望着吞噬一切的嘴。夏泉的脸像一个死人。他的表情和倏然炸亮房间的闪光融为一体，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俞孝砚已经一拳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夏泉被打得当场昏死过去。

狗吠声由远及近，没有了门窗阻挡，在暴雨中仿佛狂奔而至。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俞孝砚一把提起了瘫软在地上的人的衣领，如同此时此刻——将他抓在面前，鼻尖抵着鼻尖，俞孝砚的眼神沉沉锁着光，比恶犬更像恶犬：“如果你再不肯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夏泉呼吸艰难，恐惧地看着俞孝砚。他的双手被这个姿势艰难禁锢在锁骨之下，挤压之间，血渗透最里层的纱布，透过胶带的缝隙慢慢溢出，迅速漫延开，直至将他整个手腕都染红了。

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对。那天晚上，一切都始于血红蛋白中的铁离子在氧气中游动，比诅咒还难摆脱的是被空洞大脑摆弄的本能。夏泉开始回想起一切，从他醉酒醒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