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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先导章·小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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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看他年轻,又一副千里迢迢来的样子,把俞小聪喊了过来。小屋顶矮,空间也逼仄,烟雾流通不出去,丁蝉和村长都被熏得泪眼朦胧,俞小聪却像是习惯了,认认真真学着奶奶从前带人上香的样子带丁蝉上完了香,问他:“哥哥,你还要护身符吗?”

这个哥哥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很少见,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耳朵上还戴着像耳骨夹一样的耳饰,让他觉得很新奇。而且丁蝉包上挂着奶奶缝的红色小布袋,绑得很仔细,令他不由自主心生好感,“奶奶平时去河边做活,看到合适的石头就捡回来,还做了好多。你要的话,我再拿几个给你。”

“是啊,你拿几个走,这东西轻,不占地方。”村长咳嗽着掀开门帘让他们出去,“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的,带身上图个心安,以后想要也没有了。”

“俞奶奶是怎么走的?”丁蝉问。

“心脏病,半夜突然就没了。”村长叹口气,“她家住得偏,小聪早晨起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岁数太大了呀,说不定哪口气上不来就走了。但是90多,在我们这边也算很长寿了,老太太就是命不好。”

暴毙。

给丁蝉护身符的那个年轻人如是说道。乍一听跟村长形容的差不多,各中含义却似有隐情。这人是个快手主播,丁蝉找到他时他正在直播表演用鼻孔吃凉皮,差点以为介绍人搞错了。“大概是凌晨一点多死的,死时表情很难看,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不像心源性心脏病突发导致的。”两个人蹲在没人的墙根处,他关了直播,给丁蝉看照片。丁蝉看了一眼就“咦”一声,但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飞快收了手机。“俞小聪的爸爸妈妈,也是他两岁的时候在外地打工的出租屋里去世的,一氧化碳中毒。可怜,以后真的是孤儿了。”

才上初中的男孩子,还没抽条儿,看着瘦瘦小小的,却很坚强,懂事地跟着大人们帮奶奶料理后事、出殡,只在晚上没人的时候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他陪着道哥在桥底下蹲了一天一夜,小脸蛋都冻裂了,他告诉丁蝉,道哥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晚上的时候,乌龟桥会说话。

“也不是说具体的话,它就是叹气,”俞小聪说,“叹那种很长很长的气。以前奶奶坐在桥上想爸爸和妈妈,也那样叹气。”

丁蝉戴上另一幅耳机,切换频道,按下了录音键。双重呼啸的噪音同时灌入耳朵,宛如千军万马迎面而来,经石洞空隙放大加倍,听得人几乎摇摇欲坠起来,却让他的大脑和注意力同时进入舒适熟悉的状态。丁蝉从小就对声音很敏感,但他的听力有一些先天的缺陷问题,和普通人不一样,越是杂乱,他听得越是清楚。桥体是白云岩建的,雕像部分保存较完全,与桥体连接处则多是风化后的坑洞碎裂,桥下拱洞约15米高,俞小聪听到的多半是风穿过时形成混响。摩擦力及阻挡力的不同有时会让风听起来像某种特定的人声,例如哭喊,讲话,叹气也是有可能的。他游历各地,录过很多这种难以解释的自然之音。

可就在戴上耳机的同时,一种新出现的、细微却很异常的声音被他敏锐捕捉到。俞小聪还在听道哥磨爪子,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又像是害怕,摘下耳机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家里,好像有人走路的声音。”

有人在走路,而且不止是一个人。这些脚步声虽复杂但不凌乱,力道轻而稳,绝对不是普通乡下人的动静。丁蝉站起身,朝俞小聪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退回来。他对俞小聪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动作迅速地把东西全部收进背包里。俞小聪不解其意,但很快他明白为什么了,有手电桶的光远远地从家的方向朝这边过来了。

那几束光移动很快,转眼已经快到桥边。丁蝉收好东西,抱住俞小聪,两人紧挨着桥壁躲靠进一侧拱形的阴影处。两人腿边忽然一团黑影闪过,道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跑了出来,悄无声息用尾巴蹭过两人,跳上俞小聪的膝盖,被他抱进了怀里。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大了,村外这边野树杂乱,去年冬天积留没人清理的枯叶全都席卷着呼呼刮起。远处的山林无声晃动,在没有月亮的夜里模糊成一片又一片竖直翻腾的乱影,如同凭空生长的火焰。俞小聪抬头想对丁蝉说些什么,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风。丁蝉把他头按进自己怀里,他耳朵上的耳骨夹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那是一对被改制过的骨传导接收器。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停了下来。有人敲了敲石桥,震动声着混杂着电流在丁蝉耳朵里炸开,如同他此刻如雷的心跳。

“那个男孩不在家里,应该就在这附近,让他们一半人去找,”一个中年男声开口,他站得位置离麦很近,声音带一点西南口音,咬字低沉:“剩下的人都过来,把这座桥拆掉。”

俞小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被抱着自己的手臂紧紧箍着,他挣扎着抬起头来,昏暗的夜色里只看到丁蝉紧绷的下颌和皱起来的眉头,他眼睛望着桥另一侧。俞小聪顺着方向望过去,那里有一个已经废弃了的排水口,很小,洞口的石头都裂了,旁边堆满了垃圾,勉强可以钻一个人进去。他们要躲去那里吗?以前小的时候奶奶说,那个地方通向运河底下,进去就出不来了。他抓着丁蝉的手臂想告诉他,可怀里的猫忽然跳下来,朝那个洞口直奔而去。

与此同时,桥另一侧已经有人在朝下走了。俞小聪下意识紧紧抓着丁蝉,但莫名的,他没觉得很害怕。奶奶死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害怕。他记得那天早晨起来看到奶奶的尸体,眼睛瞪得很大,脸色也是青紫的,药片撒了一地。可是奶奶睡前吃过药了,怎么会夜里又起来吃药呢?

啪,那人打开了手电。强劲的光束刺破视野,透过狂风中的茫茫尘土,先扫向河流方向的河道,又转过来,一路慢慢扫向他们。耳朵里只有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极度的紧张令俞小聪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忽然,那道光和脚步声同时停住了。原本周身蓄力的丁蝉也忽然愣住,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向漆黑的桥顶洞。风还在刮,可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大且沉重的叹气声,从桥身发出,带着毫无生气的空洞和森然,沉沉落下,如同一道冰冷的死气,以乌龟桥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漫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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