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清楚地看到他左边衣袖内，从肩膀处就瘪了的袖管，以及他腿上被撕裂的衣服里一道明显的牙印，渗着血。

他被丧尸咬了。

她握紧刀，却不敢下手。

他还能说话，他还算人吗？

她要杀了他吗？

这样算是杀人还是杀丧尸？

那人扑上前一步，王沉成伸手挡在周鸢面前，提起手里的刀。

“我还好好的，它们没咬到我，我还要回家呢，我妈说等我回家吃饭的，她今天要做红烧排骨，糖醋里脊。我要回家的，你们不能杀我啊！”他早已泪流满面，步步逼近，“求求你们了，带我回家吧！我家就在学校外面，几百米，就三五分钟……”

“我要回家啊！”

“我要回家……”

说到后面，他已经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王沉成早绕过去关好门又反锁上，一直守在门口。

他举着刀问地上那人：“你这伤谁弄的？”

“我要回家……”那人失了神，反复重复着无意义的话。

“好好说话就带你回家。”

他转头，眼睛发亮，也不问真假，答道：“丧尸咬了我的左手，我自己砍掉了伤口，很疼但没事。没事的。它们又咬了我的腿！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用了，没用了。你要带我回家啊！带我回家吧，求求你了！求求你……”

王沉成点头：“你家在哪儿？”

“便民便利店，旁边那个巷子走到底，左手边就是我家。家门口摆了炉灶，窗台上有个盆，里面种了葱。葱，葱还没长高，就一指头，一指头高，不要找错了，不要送错了……送我回家。”

他已经开始字不成句，脸上表情逐渐扭曲，时哭时笑，身子也奇怪地抽搐起来。

王沉成苏酥都拿起刀。

他猛地扑身弹起，直直撞向门口方向，朝着王沉成而去。苏酥慌忙上前，王沉成高举起刀。

没等他挥刀，那人直直撞向他的刀口。

噗呲一声，从头顶贯穿。

浓白的脑浆散了一地。

两人望着眼前的惨局，一时都沉默了。苏酥赶忙上前翻找那人的衣物，将他脖子上那块玉揣到怀里，郑重其事地说：“会送你回家的，放心吧。”

他死白的、裂成两半的脸上，若有似无地浮出一抹笑容。

两人不能再留，一前一后走了，紧赶慢赶总算在最后一刻冲上大巴车。

“怎么这么晚？”靳向问。

两人摇摇头，跑得脸都白了，靠着凳子就坐到了地上。

“可以行动了。”

“收到。”

下一秒，大喇叭中传出响彻云霄的音乐声。

“到了东北闲磕别唠，废话别多说，拉近感情最好的桥梁就是小酒桌，喝好不喝多，喝完别开车……”

四面八方的丧尸们闻声而动，纷纷涌入体育馆内，颇有万马奔腾的气势。

陈烟轶坐在墙头，看着空荡的体育馆内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的丧尸，攥着弓箭的手紧了几分。

几分钟后，体育馆内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还不知疲倦地唱着。陈烟轶看这里已经塞不进丧尸了，扬手欲搭弓。

柳云青把箭头点燃递给她。

长箭破空而去，点燃地上的油，火焰瞬间升腾，攀咬上丧尸们的衣物。它们尖叫、奔嚎，风助火势，转眼底下已是火海一片。

两人赶忙撤退，四周的丧尸大部分被困在体育馆内，几乎没遇上阻碍顺利回到车内。大巴车当即扬长而去，偶尔能听到后头一阵大过一阵的爆炸声响。

有人回头去看，只见滚滚黑烟生起，渐渐看不到了。

.

车子一路开出校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到处都是被撞得七零八碎，横亘在路中间的车辆。地上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丧尸游走其中，满目末日迹象。

天光大亮，众人心里却低落。

王沉成跟大家说明了手中玉的由来，提出过会儿路过巷子时稍停一下，他自己进去送一下。苏酥不肯，非得跟着，几人想了一番，还是同意两人去送，毕竟是交到他们两手里，距离也近，不过几分钟而已。

两人下车，偷偷摸摸往巷子里绕。车上人等着，偶尔聊几句，说起唯二缺席的两个同学，一时都沉默了。

“快二十天了，林至墨他们还活着嘛。”

“你个乌鸦嘴，会不会说话！”

“要不我们去废品站看看呢？”

“……废品站跟别墅区是两个方向啊。我们去废品站，有东西吃吗？”

七七八八的话，靳向听了，戳戳柳云青的肩膀，低声说：“那边我藏了辆摩托，我去看看吧？”

柳云青顺着看过去，附近有一摊半人高的杂草丛，缝隙里透出点蓝黑亮色。

“还是我去吧。他们要真在那，你们三个男生怎么可能坐得下。我比较瘦，合适。”

靳向点点头：“那你当心，对讲机带着。”

“知道了。”

踏着月色，柳云青孤身前往废品站。轰鸣的摩托车引擎声吸引了道路两旁的丧尸，一连串跑上来往她那扑。她伏身拧紧油门，摩托如箭在弦疾速射出，丧尸被远远甩在身后。

废品站很偏，一连串低矮的土屋后，是一大堆纸箱废铁等废品堆砌出来的小院，铁制的院门大敞开着，门口车辙印很深。

她看了一圈，四周没有丧尸，也没有血迹，只有成片成片的荒芜杂草，青一片绿一片。

她推开院门径直走入，将摩托停在院中后查看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原路返回，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她赶忙躲入黑暗中，透过木桌空隙，可以清晰地看到院内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人。

两个男人，瘦弱矮小，半长的发胡乱凝在脸上，其中一个，手上拿了杆老猎枪。

柳云青心脏不安分地跳，眼神死盯着那杆猎枪，它枪口发黑，握把被磨得发亮，不管是打鸟猎兔或是其他用途想来也是常用的，再一看那人神情，眯眯眼里透着阴狠。

想了想，她摸出腰间的对讲机，随意塞了个地方藏起来。

拿猎枪的男人啐了声：“妈的，跑这么远还他妈一个人没有！”

“哥，东西也没有，都是垃圾。”

“去里面找找，”男人又在院中转了一圈，踢了摩托车一脚，“这也报废了？看着还挺新……”

“哥！”

“喊魂啊？”

“有人！”

男人紧了紧手中猎枪，一扭头看到小弟带着个长相清秀的女娃娃走了过来。他眼神凶狠：“叫什么？在这干嘛？”

“柳云青。来找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