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初来乍到便知:无论是面前这位公子,还是床榻上躺着的那位,必然非富即贵。
他如实相告:“宫中御医自然医术高超,见多识广。只是,郁症归根结底,还是心病。外在的医治只能缓解症状,若公子心中郁结不解,再好的大夫也难以根治。”
沉默悄悄蔓延,楼悠舟的视线重新落在晏临溪脸上,描摹过对方紧绷的面部线条。
片刻后,他轻声道:“既如此,便请先生开药吧。”
阿才忙去准备纸墨,将大夫领走,一时之间,这间屋子只剩下两人。
楼悠舟俯身,对视晏临溪半阖的眼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晏临溪,你瞒我的事还挺多?”
就在他话落的瞬间,晏临溪的眼睫扑簌动了一下,眨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楼悠舟呆滞原地。
然后,他就看见,晏临溪的眼睛像两口关不上的阀门,泪水汩汩。
没想到堂堂南业世子殿下,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竟是为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嘉宁王?
真是……
“真是开了眼了!”
孟逢春说至激愤处,“砰”的一声,将手中酒盏一摔,残存的酒液飞溅,在木质桌面上晕开零星的湿痕。
他满脸胀红,大着舌头,没轻没重地就要压在美人肩上。
孔雀洲里,凡是出来接客的花娘也不是吃素的。
只见,那位被孟逢春缠上的美人,错开半个身位,手上再巧妙一挣,不着痕迹地躲开这厮,顺便替他扶起酒盏,又斟满一杯。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将斟满酒的杯盏送到孟逢春嘴边,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孟大人,您接着说,那个小小的大理寺卿穆咏之,不让您调度案卷,还对您出言不逊……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孟逢春被温香软玉的美人哄得三魂四魄皆快飞升,痴笑着将酒饮下,回味了一遭美人说的话,神色蓦地就凌厉起来,深恶道:“就就就,就是那个穆咏之,装什么正义之师!我堂堂一个刑刑刑,刑部侍郎,问问案情进展怎,怎么了!那关键证据,还还还,还是我找到的!陛下也不让我参与案情,忒他娘的偏心……”就算是醉酒,辱骂圣上的话孟逢春说不出口,最后几个字说得愈发轻,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
“哎,孟大人此言差矣!”花娘阖眸轻笑,葱白手指抵上孟逢春的唇,“孟大人丰功伟绩,京城中百姓可是有目共睹的!孟大人方才说,是您找到了关键证据?您且说说,这证物是什么?”
美人呵气如兰,气息拂在孟逢春耳边,烧得他酒气上头,□□焚身,脑袋愈发混沌,手也不安分起来。
“是……”孟逢春深深吸了一口萦绕鼻尖的胭脂香,整个人都飘飘然,“是一块布。”
“哦?布?”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话中却带着强势的蛊惑意味,“布怎么能当证据?这布上,还有什么?”
孟逢春的目光紧锁在花娘娇艳欲滴的唇上,呼吸愈发急促,身体前倾,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千钧一发之际——
“孟兄!你也在这儿啊?”
一只手冷不丁地重重拍上孟逢春的后背,突兀的人声,瞬间打破了这方温柔乡。
来人是孟逢春在刑部的同僚,此刻正抱着一坛“满江红”,拍了拍坛身,笑着朝他说:“家乡酿的高粱酒,劲头足!孟兄,来一碗?”
孟逢春适才被吓得抖了个激灵,转头远离花娘的唇,没好气地笑骂:“小兔崽子!没长眼吗?没瞧见爷正忙着啊!?”
同僚这才注意到孟逢春身后的花娘,却见那花娘正冷眼望着自己,眸色中像是淬了寒冰,但眨眼间,那位娘子已是羞赧的神情,哪还有半分刚才冷若冰霜的影子。
同僚觉得自己是眼花了,用力揉了揉。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花娘似是感应到什么,忙催他离开,同僚半推半就地被拽走了。
孟逢春酒意正酣,满心满眼还回味着方才与花娘那近在咫尺的亲昵,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手臂一伸,还未揽上花娘的腰,却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挡开。
美人只给他留了个令人遐想的窈窕背影。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孟逢春有些恼,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挡开的手腕,却察觉到一阵刺痛,这才发现手腕不知何时竟有些红肿。
他满心狐疑,暗自思忖:“我是什么时候伤到了手腕?”
还没等他用混沌的意志琢磨出个所以然,又有新的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
“哎唷!孟大人!您来了怎么也不招呼奴家?您莫不是将奴家给忘了?”
孟逢春笑笑,鬼使神差地问:“方才那位花娘是谁啊?”
“啊?什么花娘?”她一脸茫然。
“就……就刚才那个?”这是贼心不死。
这位花娘作生气貌,嗔怪道:“孟大人,奴家这不就好好在您面前嘛!您心里到底还惦记着谁呢?”
孟逢春见状,赶忙赔着笑脸哄她,三言两语,将“旧爱”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