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冷峻,嘴唇绷成一条线,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的臣子。
对坐执黑子的飞阑道人端起手边茶盏,慢品一口,不动声色地注视屋内的情形,忽地抬起眼眸。
岑内侍又入屋禀报:“启禀陛下,侍卫司杜指挥使求见。”
皇帝颔首,“让他进来。”
杜回身上的铠甲裹挟着寒风,距皇帝十步外跪地行礼。
“陛下圣安。乙宛使节不知所踪,禁军已在京都范围内展开搜捕,请求圣裁。”
皇帝神色平静地放眼棋局,“乙宛使节,然既踏入我大虞国土,便是我朝的贵客。于情于理,都应将他们‘请’回来。至于刑狱断案、缉拿凶犯,仍由大理寺负责,待上呈案报,朕再与众卿一同商议。”
“至于乙宛……”皇帝嗤笑,“他若有胆子,尽管来。”
孟逢春眼皮一跳,额头贴着手背片刻不敢松懈。
很快皇帝便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杜回领了旨,出了御书房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宫外走去,第一时间去执行帝令了。
孟逢春踏出御书房时,整个身体僵若朽木,冷风一吹才让他的五感归位,顿觉双腿发麻、腰背酸痛,半身不遂地扶着柱础坐下。
“殿下!”
正此时,跟在后面送他们出来的岑内侍,眼角余光瞥见太子殿下的身形直直地往前倾倒,轻呼出声,脚下步子一紧,迅速冲上前去搀扶。
孟逢春强忍着自身的不适,也赶忙上前关心。
待他们将太子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侧过来时,孟逢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见太子的鼻血已经沿着唇缝淌到了下骸。
他转头冲着岑内侍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速去请太医!”
御书房外一阵熙熙攘攘,御书房内,皇帝与飞阑的棋局还未分出胜负。
飞阑道人侧耳听着窗外重新安静下来,浅笑道:“陛下不担心么?”
晏元粱顾左右而言其他:“朕每年都会调派精锐前往西北,加固边防,让将士们日夜戒备,枕戈待旦,只待此日。”
飞阑道人敛去笑意,目光不错地望着身前男人,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这样“故弄玄虚”的民间方士不怕掉脑袋,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当今皇帝。
他问:“陛下早就有与乙宛开战的意图了?”
晏元粱神色轻松,“是啊。西北不平,朕一日不得安睡。”
飞阑道人说:“恐怕不止如此。”
闻言,晏元粱“嗬嗬”笑了起来,抬眸示意,该是对手的回合。
飞阑道人垂眸看向棋盘,淡淡道:“帝王观棋,若非十拿九稳,不会落子。”
此子落定,乾坤在握。
飞阑道人起身作揖,“这一局还是陛下赢了。”
晏元粱也站起身,活动身子,负手而立,忽而沉吟道:“孟逢春,此人乃卢炎赋的旧信。外强中干,绝非善茬,妄图借着太子青云直上……”他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算盘打空了。”
孟逢春脑袋一凉,却也无暇顾及,他此刻正背着太子回东宫。
太子的状况愈发危急,起初只是流鼻血,刚刚他咳嗽着醒来,没等缓过神,一口鲜血猛地呛出,紧接着便再次陷入昏迷,孟逢春的肩头被洇出一片暗红。
御医早在寝殿候着,孟逢春被隔在屋外。
他按捺不住心中忧疑,一把拉住东宫的冯内侍,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冯内侍笑眯眯道:“大人勿惊,不过是老毛病了。今日天色已晚,大人还是……”
孟逢春被他这副态度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自己心口也有一口老血,欲吐不吐。
他几乎贴到冯内侍的脸上,吼道:“什么叫老毛病!殿下之前也这般吐过血?御医治不了吗!?”
“大人,治病就医那是御医的事,老奴再急也插不上手啊!”冯内侍怕了他,抬手阻止对方再靠近,“您看,这夜深人静的,要是因为咱们吵吵嚷嚷,叨扰了贵人休息,那可就不好啦。”
孟逢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许久,他才从牙缝里狠狠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