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见晏临溪还背对着呆站在那里,纳罕问:“怎么还傻站着?春日里的风还算冷,赶紧去换身衣服,别染了风寒。”晏河清伸手一摸他的胳膊,“果然凉得狠了?抖得那么厉害。”他朝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将披风接过来,抖开,绕到晏临溪身前,正欲替他系好,可晏临溪忽地踉跄着后退。
披风的两根系带从晏河清的手中滑落,他对上了对方近乎惊恐的双眸。
晏临溪的动作太突然,太子身边的侍卫一瞬间应激,半截刀刃已经出鞘。晏河清示意他们后退、将刀收起来,只站在原地,一瞬不错地望着他,柔声问:“阿月,怎么了?”
晏临溪不说话,掩下眸子不肯再看他,整个身子抖得愈发明显,晏河清又问:“是伤到哪里了?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怕他真有个好歹,先给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直接去请人。
“不……”晏临溪的声音嘶哑,神情悲痛地捂住胸口弯下腰,黛青色的披风紧紧地笼住他,将他的身形衬得更为单薄。
“阿月?阿月!你怎么了?!”
不……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晏临溪心道。
他早就不是阿月,作为阿月的那些日子,也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每一次忆起往昔,心中便增添一分痛楚,亦更增一分愧疚。
时光真是催人老,短短几年,风流云散、物是人非。他都快忘了,兄长曾经几时,也是这样唤他的乳名。
“阿月?怎么一个人躲在此处?”
年幼的晏河清循着后花园的旁径寻来,那时他才不过十岁出头,尚未册立太子之位。晏临溪被他突然出声吓得一抖,手中饵料撒出去不少。
晏河清拿过剩下的饵料,笑道:“好啊!原来是你。”晏临溪不解,他便笑着解释:“前两日母后宫中的侍女说,假山石后池塘里养着的几尾锦鲤被撑死了几条,也不知道是谁在饲喂后又强塞鱼食,想来……是你做的吧?”
晏临溪低下脑袋,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坦白道:“是我。”
晏河清也不怪罪他,揽着他的肩膀一同坐在池塘边的石阶上,“怎么没事来这里喂鱼啊?同我说说。”晏临溪挣扎一瞬,还是说了:“教书数的先生说我愚钝,不是可造之才,被我碰巧听见了。”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这样的事,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又显得矫情。
晏河清听完却忽地大笑起来,对他说:“阿月,人固有所长,亦有所短,圣贤之人毕竟是少数,何况圣贤亦非完人。你在书数上虽然不开窍,但是在骑射之术上,却是连我也望尘莫及啊!何必为此自怨自艾呢?”
这些话,晏临溪记了很久,曾经的阿月听完后也应是神采奕奕。
“地上凉,该走了。”晏河清拉他起身,帮他拍了拍衣服后的尘土,假山石后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声声喊着“三殿下”。
“是来捉我的。”晏河清笑得无奈又恣意,反应迅速地拉住晏临溪的手,从假山旁的小径一起猫身逃走,可惜还是被眼尖的侍卫发现了行踪,“殿下!慢些!”
两个少年不听,只管横冲直撞,身后拖着两队着急忙慌的宫女和侍从。
最终,喧哗声还是不可避免地惊扰了太后,晏河清和晏临溪被双双罚去景泰宫抄书思过,待太后离开后,两人相视不禁失笑出声。
身在宫廷之中,像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任谁都没有想到,一切都将在不久后产生沧桑巨变。
夜半之时,宫人按例调班,侍女强忍着困意,打着呵欠缓缓走进屋内。她手中提着的灯笼,在行走之间烛光摇曳晃动,光影在墙壁上闪烁不定。那侍女一个转身,却见床头坐着一个人影,困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定睛一看,安下心来,轻声问:“殿下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晏临溪只静静地靠在床沿,望向窗边,轻纱帷幔将月光挡在窗外,万籁俱寂,唯闻更漏之声滴答作响。
“现在是什么年月?”他问。
侍女愣了一瞬,回答:“宝庚八年,二月廿三。”
晏临溪缓缓呼出一口气,近似慨叹,“未晚……”
侍女不懂,只躬身站着,偷偷地抬眼瞧他,觉得他似乎有哪里变了。
在她身后,春风吹动纱幔,月光漏进窗户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