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还要瞒着我吗?陛下杀了世子,明摆是想逼反肃王,好师出有名,其实皇帝又何必如此,不管世子死不死,他不都要削藩?”
“皇帝若当真想查出点什么,无论如何”
江映尚未答话,忽听身后一声闷响,两人同时看向出声之处,谢成脸色刷地冷下来:“你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最好去劝你兄长把兵撤了。”
婢女扶着杨绣重新站稳,女人扶着墙,她想迈过门槛,谢诚呵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女人没说话,顺从地由着婢女搀扶回去。
江映望着门外慢慢消失的人影,神色凝然:“大人与夫人感情不错?”
谢诚冷笑:“何以见得。”
江映忽然笑道:“如若不是,那就好办了。”
谢诚表情微妙一变。
江映自动略去那一瞬凝滞。
孱弱的女人总会惹人怜爱,二十年的夫妻情谊总做不得假,纵是传言冷如谢诚,浑然不觉中也会产生恻隐之心。
就算过去没有,眼见命运被捆在一处,多少会对彼此产生依赖,所谓患难夫妻便是如此。
他没心思去想谢杨之间是怎么相处,只怕谢诚不忍。
“大人方才与我说起令郎,是想让我们保他一命?”
谢诚叹道:“怎么说他都是我儿子,我自然不希望他有事,我与杨氏早已牵扯不清,他日皇帝怪罪下来恐有灭族之祸,可我还是,还是想让他活着。”
他身子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崩塌。
江映道:“哪有这么简单,沈大人爱憎分明,逼林姑娘成婚已经让他对令郎生了介怀,来日如何肯出面作保?”
“那是杨理逼迫,与小儿何干?”
杨理即为杨绣长兄,他父亲死后,是他掌管杨家。
江映蹙眉:“这话说出去,大人觉得有几个人会相信?现在能救令郎的唯有大人,大人若能好好活着,您的儿子自然不会有事。”
谢诚一怔。
他是昏了头,竟然期待覆巢之下保全子嗣。
“大人自己都说了,来日恐有族灭之祸,大人的族人可不止公子一人,京城的族人,大人不想管了吗?”
谢诚眼里染了一层无助:“怎会不想。”
“只要快些与杨氏划清界限,令郎、谢家都会安然无虞,办法有的是,大人一时急昏了头,暂未想到罢了。”
谢诚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我休了杨氏就能撇清干净?”
那道闷闷的声音带着一股湿冷的怨念,听得人很不舒服,好似浑身都凉透了。
江映道:“没让大人休妻,只消真刀实枪打上一场。”
“我亲自率兵去打杨氏?”他目光凝重,眼角额上的皱纹深刻几分,不得不叹岁月待人不公,他面上纹路非但不显苍老,光是看着只会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我不是早告诉你,杨氏背靠肃王,我那儿子一直住在杨家,我身死不要紧,只怕他在杨家受害。”
“那把他接回来?”江映有些心烦,语气没了耐心,他只要把人找回来。
陆千景与杨时在一起,只要杨时现身,不怕见不着人。
“不,那孩子性子强,他是宁死也不回来。”
江映捏了捏拳头,心说谢诚当真温吞得厉害,儿子不敢管,妻子不敢休,稀里糊涂过了二十年,若他能有半点林铭的果决,都不可能走到这等地步。
若不是指望谢诚能替他做点事,他决计不会在这浪费时间。
“那大人不妨像杨氏讨些人马,去打海上那些海寇。”
谢诚嘴角一阵抽动,正要拒绝,江映烦躁打断,他目光逼视着谢诚,沉声道:“我知道海寇背后也是肃王。”
肃王自保的手段之一就是养寇自重。
沿海骚乱一日不断,东南就会一直需要肃王率兵镇守,多年来肃王有意无意放任海贼壮大,甚至默许他们与东瀛勾结,都是为了提醒皇帝,东南离不得他,离不得他这个经验老到,熟悉形势的宗亲。
“顺州就那么大,你拿的多些,他拿的就少些,想必他们双方明面上过得去,其中嫌隙早已不浅,迟早打上一场也正常,两条肃王手下的狗相互缠斗,肃王不会怪罪大人。”
谢诚接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等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我再派兵前往,剿灭贼人易如反掌,如此便可向皇帝交代了?可我如何能调得了杨氏的人。”
“您夫人会帮你。”
谢诚却道:“她不会,她岂会舍得害她娘家。”
江映更烦了,到底是谁不舍。
“大人若是担心顺州官兵无能,临县徐知县派了百余精兵过来,算着时辰也该到了,他们都会帮助大人。周王眼瞧着是活不成了,多则三月,少则十数日,大人可要快些决断。”
他想了想:“若您担心说不动夫人,现在林府门前就有二十多个杨家匪兵,他们守了一天一夜,现下都累得不行,二十个人您总有办法杀死,扒了他们衣服让官兵换上......不过您最好快一些,最好是今晚,徐知县派过来的人只会停留几天。”
“您还得救儿子。”
谢诚沉吟着:“我知道了。”
“在下告退。”
江映从谢府走出,方才脸上还算恭顺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他翻身上马去往顺州与呈县大道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