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寂静无声,灯芯快要燃尽。
江映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妆台上还有没收拾的胭脂首饰,器物摆放几乎没有变过。
铜镜盈盈,反着暖黄的光,上一次,这面镜子还映着她的脸......
灯光渐渐熄灭,房间盖上灰纱,月亮挂在枝头落下满地寒霜。
他抚上首饰指尖轻微颤抖,不是她白日戴着的那副,心中的升起的恐惧席卷全身。
屋里灯亮着,她是先回了这里才走的,走得格外匆忙,什么都没收拾,仿佛只是要出去转一圈就回来。
外头都是杨氏家仆,她能走去哪里?
他没再过多停留,院落太黑,每经过一处都疯狂用目光搜寻陆千景的身影,却看到一排黑衣人收起刀剑要离开驿站。
这些人走了,他反而更加惊惧,他拦住最末那人:“你们怎么走了?”
那人拿刀晃他:“找到人就走了,别当道。”
江映几乎听不清楚,每个字进了耳朵却无法入脑,不敢深思他们找了谁,手上抓人的力道更大,“你们找了谁?”
“由不得你管,要不是上头吩咐要办喜事不能杀人,你早没命了。”
江映不再多问,一颗心沉了下来,一定是阿青,陆千景煞有介事说过的杨公子,与她一同长大,一起泛舟,一起折花,消失了那么多年还能叫人念念不忘。
哪怕认出阿青身份,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早八百年前的玩笑能算什么数。
他额角又酸又涨,懒得思考陆千景是不是也愿意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对他好得很......他打消满腹狐疑,不管怎么样,今晚都要把人找回来。
若是顺利,兴许也能解了林府燃眉之急。
江映没又单枪匹马强闯杨府,解了匹马直奔谢家。
今晚杨氏在顺州城里闹出那么大动静,谢大人总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他敲响黑红的大门。
大门很快打开一条缝。
门房看到是他没有推阻,道:“我家老爷正等着。”于是领着江映进了谢诚书房。
书房里谢诚执笔疾书,落笔潦草举起来上下飞扫又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地上滚着十来个差不多的纸团。
江映看着满地狼藉,来前准备好的话术不得不全咽回腹中,先关心谢诚:
“谢大人这是要给谁写信?”
顺州又一次天翻地覆,谢诚照旧安然居家避世,他本已心存不满,见他满面焦躁,眉宇中疲态泄溢:“小江大人来顺州多久了?”
江映如实道:“约有十来日。”
“十来日......十来日......”谢诚在自己额上拍了一下,“你既是见过我儿子,不知你和沈大人与他是如何相处的?”
江映一愣:“短短十日,我们与令郎相处最多不过三四日,并不相熟。”
“哦,那你当知他不是恶人,他虽是我与杨氏所生,他。”
江映额角跳了一下,“大人想说什么。”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谢诚商量对策,要对付的就是他口中还算不错的儿子......看谢诚态度如此,他不会是得知了自己儿子要和陆千景结亲。
陆千景姓李,是李侍郎次女。
谢诚莫非想与李家结亲,说这番话是想让他保媒?
谢诚抹了把干燥的额头:“小江大人,你们临行之前,圣上当真没再说别的,除了查案之外可有加派别的指令?”
江映不知他说话为何突然变得颠三倒四,“除了寻常吩咐,再无其他......”
谢诚抄起一封递给江映,展开跳入眼睛的就是“周王”二字。
“周王意图谋反,陛下已派兵镇压叛乱,三万大军发往西北。”
江映深深吸了口气:“陛下当真一刻也等不得。”
即便举国皆知年轻的皇帝血性十足,皇位还没坐热就开始着手削藩,
元年楚王、辽王、郑王三王被圈禁。
二年景王、宁王被擒。
第三年,剩下几个镇守边境的王爷,百余年来四境太平,唯有西北与东南尚有外敌侵扰,而镇守西北的周王已如秋后蚂蚱,放眼望去,诸王之中还有反抗之力的,只剩东南的肃王。
江映放下信封,平静道:“下一个就是肃王。”
一滴滴冬雨夹着细冰打上窗台,冰融成水滋滋作响,仿佛什么东西在油锅中煎熬。
谢诚沉默许久,双眉一直未展,他缓缓抬起头,
“江大人,杨氏在顺州盘踞二十余年,并非他们有多厉害,而是背靠肃王,他们又肃王护着,因而当年我多次领兵征讨皆是无果,林铭初来乍到,不解其中根源,我劝过他几次,他偏是不听,有一次险些丢了命。”
他在闭上眼,两手抵着桌子撑在额前。
世人眼中,他软弱可欺,毫无原则,一次又一次对贼人妥协,甚至于贼人结亲,终至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他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却无人知晓,他区区知州,本质微末,如何对付得了肃王。
林铭赴任通判,其性刚直,有他作前车之鉴,断然不肯再步后尘,于是拼死也要把女儿送出。
君子
皇帝削藩雷厉风行,如秋风扫叶,等肃王一倒,倚仗肃王耀武扬威的杨氏同样不能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