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很。
卓长钰稳了稳心神,将这份竹简收拢好,又去拿其他的,手却又一次顿住了。
这次上头是“你好宿主,我是系统。”
依旧不大懂。
可能是被他刚刚合起书简的动作吓怕了,这一次上头的字迹眨眼就变成了“别怕,我是好统。”
卓长钰面无表情的合上竹简,将它们随意摆在桌面上,低声自语:“我应该是真疯了。”
这半年来卓长钰每天都希望自己疯掉,可惜都没如愿过,如今好似有了一点苗头,实话讲,心情还算不错。
“公子?”来顺终于被他闹出的动静弄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卓长钰半点不在意:“就是摔了一跤。”
“啊!摔到哪没有啊?”来顺瞬间清醒,一骨碌坐起身爬到卓长钰面前,上下检查起来。
卓长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用不着担心我。”
“那不行,您是主子,是金贵的贵人,摔了怎么会没什么呢。”
“我不是主子。”
眼前的小孩似乎是不明白,卓长钰便问道:“谁告诉你我是主子的?”
“前,前辈们。”来顺吸了吸鼻子,声音小了些:“他们说有人伺候的就都是主子,您又是大王下令派人来伺候的,是个顶顶尊贵的主子。”
“你被人诓了。”
来顺又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猜到了。”
这样的宫室在昭王宫里算不上好,都能归类到下等里去,没有什么顶顶尊贵的主子会住在这里的。
他小,又不是真傻。
卓长钰撑着灯柱起身,将垂到身前的头发拨开,转身回到了床榻上。
他身上仍旧是有些发烫,想是高热始终未退,这幅身子挨了半年之久,时至今日才病倒,已经不错了。
才躺进被子里,一抬眼,就见着窗幔上映出了几个方方正正的字来,写的是:“您没疯,宿主。”
卓长钰先是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那字迹依旧在那,而且瞧旁边这孩子的模样,应该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东西。
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他疯了。
二,他见鬼了。
【我不是鬼】
耳边响起了一道古怪的声音,卓长钰搭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攥紧,这一下牵动了伤口,让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系统为了尽快取得他的信任,只得迅速将本世界的剧情打在了帷幔上,让他一次性看完。
卓长钰彻底僵住了。
来顺看他表情不太对劲,便关切问了句:“公子,您怎么了?”
“……无事。”卓长钰费了会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把帘子放下吧,我再睡会,阳光照的我眼睛不太舒坦。”
“好的公子。”
来顺不疑有他,麻利的放下了床帘,随后自己到离床边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在不打扰卓长钰入睡的前提下,坚决贯彻昭王让他盯着卓长钰的命令。
帘内,卓长钰的眼睛盯在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上,好半天才眨一下。
那些奇怪的文字说,这方天地都是被一种不明生物掌控的,将上面的每个人当做提线木偶般操纵,推着每个人走向自己的命。
是个宛如神一般的存在。
在这个属于神的画本子当中,卓长钰也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
他是被废的齐太子,是昭王以两座城池换来的仇人,他在昭国受尽折磨,而后被他那位从来没见过面的表弟长宁侯任怀安救走,自此作为他的谋士,辅佐他与乱世之中开辟自己的势力。
而卓长钰自己,因着早些年身上的伤伤了根本,即便是后来任怀安寻遍天下灵药明医也无济于事,卓长钰还是死于一个大雨瓢泼的夜,去时未满三十。
他死后,当时已成为安王的任怀安大恸,安国境内家家挂白布,活脱比死了皇帝的架势还要大。
在卓长钰死后第二年,统一整个北方的昭王赢不染,也因属下兵变去世,自此北方大乱,任怀安趁机北上,麾下大将段从无带领大军一举吞并昭国,任怀安登基称帝,于五年后统一天下。
好幸运的一代君王。
卓长钰移开眼睛,忽然有些想笑,为自己的臆想。
卓长钰自问,即便是今时今日的他,也断不会跪在谁没面前俯首称臣,山呼万岁。
即便是对他那位父王,也从未如此过。
卓长钰翻了个身,任由耳边的东西再三聒噪也不理,权当是自己已经被折磨疯了。
虚弱的人多半嗜睡,卓长钰流了不少血,至今仍是头重脚轻,闭上眼睛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附在床幔上的系统气得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缩在角落里哀怨的盯着卓长钰苍白的睡颜。
…
坠落
脚底忽然空洞,整个身子瞬间下坠,恍若掉落万丈悬崖。
又一转瞬,悬崖变平地,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雨水,鼻尖是焦糊味与血腥味硝烟味糅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令人作呕,令人头脑昏沉。
耳边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又好像不在远处,他们明明就在眼前,是失去了儿子的父母,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他们脸上流淌着血流,眼睛是麻木的空洞,他们在问:
“殿下,我儿呢?”
“殿下,我夫呢?”
“殿下殿下,我爹爹呢?”
“还我儿子/夫君/爹爹!”
一直在人类扭曲到一起,最后汇集在一起,拧成一张可怖的巨脸,他仍在喊——
“殿下。”
“太子殿下,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齐国太子呢?”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将卓长钰唤醒,才一睁眼,迎面就是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过来,里头还掺着冰块,砸在身上生疼,更别提他身上还有伤。
卓长钰禁不住,齿关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痛呼来,抬眼冷冷扫向眼前人。
一行五六人,俱是打扮富贵,也是如出一辙的浅显,恶意都留在脸上,一点就能瞧得出心思。
卓长钰眯起眼睛,瞧着领头人带着单边眼罩是脸,忽然觉得这几人有些眼熟。
那领头的人拍拍手,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按住卓长钰,将他半边脸都贴在地上,瞧着他狼狈的模样,领头人满意的笑了出来,恶意满满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我呀。”
“有些印象。”卓长钰忽地笑了声,眉眼弯弯,呼出的气吹开脸上的发,低笑道:
“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