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有的一切,魂灵和□□,全都…他就一无所有么?
“柴璟,抱我。”苟枫颤抖地趴在柴璟的肩头,哑着声音说。
是命令,不容刻缓。
晶莹的热泪滑下来,滚落在柴璟的下颌,一寸寸烫伤他的皮肤。
柴璟怔愣片刻,拥紧他,心尖发疼,明明抱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呼吸,能喘气,还有冰凉的温度,却如同抱着一枝枯叶。
就要随风刮走。
“抱我啊!”苟枫泪流满面,厉声催促,身体剧烈地颤抖。
“让我羽仙羽死,让我惊魂跌宕。”
“我受不了了。”
带着乞求和绝望,他哭着说。
“救救我……”
已经气若游丝。
宛若溺水的人,在拼命伸手求救。
几分钟后。
柴璟沉默着,侧脸如刀锋,伸手关上灯,苟枫又给打开了。
一阵窸窸窣窣,几分钟后。
柴璟深邃的眼眸如狼似虎,又似万年幽暗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深沉且神秘。
里面闪着精锐痴妄的光芒,火烧火燎,一触即发。
苟枫在低低地哭泣,泪眼朦胧,从胸膛到肩膀,白皙,湿亮,且绯红,半个身子都在颤抖。他哭泣时,也似他喝醉酒时,不大吼大叫,只无声地落泪,清澈的双眸满载无尽的忧伤。
柴璟又是一阵心疼,他轻轻牵过苟枫的手,深情而虔诚地吻在戒指上。
“我在。”
然后抬眸,握上羊脂般细腻的脚踝。
轻声说:“打开,让我看看你。”
苟枫红着眼,很自觉的,又生疏的,无地自容的,就那么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哭得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不似往常那般扭捏,却也是羞的,更是青涩的,眼尾飘着一丝瑰丽的红,还悬挂一点剔透泪,欲掉不掉的。
有一种不自知的脆弱和纯美。
全身都泛着异常的粉红。
很怕,更多的是痛苦,他需要更深切的痛苦,如万蚁啃噬他的血肉,如万箭穿心刺破躯体,鲜血喷涌。
非痛苦,不足以让他感到活着。
别无他法。
他的活,不以幸福为标准,而以苦痛为标尺。
痛与存在,存在与痛。
我痛,故而我存在。
一束艳丽的花朵在深夜绝望地绽放。
拼劲全身力气,也要向上攀爬,也要挣开束缚,绽开硕大的花朵,释放迷人的花香。
鲜明又决绝地证明一条火热的生命是有多么的炽热、多么的鲜活。绽放花束时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的。
多么悲壮,多么绝望,多么凄美且勾人地盛开啊。
盛开到死,到死盛开。
“好漂亮啊,小枫……”低沉沙哑的声音,如斯盛赞。
“哥……”苟枫低声轻喘,目光迷离,感受到那道灼灼的视线。
他眉目红得要滴血,身体也有了温度,滚烫,炽热。
“我好痛……”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灵和精神上的,穷尽所有,都无法改变的无奈和苦痛。
他一无所换了。害怕,无助又苦楚。
一只湿热的大手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啄,痒痒的。
恍惚间,他的手搭在什么地方,然后,风雨飘摇。
他听到柴璟略微哽咽喑哑的声音:“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共沉沦。”
“我们一起迎接那天。”
“死也瞑目,死也足惜。”
昏黄的大圈光晕洒在他身上,把他冷淡深邃的五官,描摹得柔和许多。
闻言,苟枫止住眼泪,笑了,也拥紧了,闭上眼,眉目舒展。
“好。”他哑声道。
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不去想悲戚的过去,也不去忧心残酷的未来,他把他的目光、他全部的注视、他一切的精气神投在这间房间、投在面前的人身上。
几滴热汗滚落。
他触到滚烫的湿汗,也嗅到空气中古怪的气味,在这漫天的苦痛与直逼而来的愉悦中,他深切感受着魂灵与□□的碰撞。
他痛苦着、无声啜泣着、幻想自己是一只在天际翱翔的白鸽。
羽翼丰满,丝滑地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弧度。
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他痛苦又喜悦,以自虐般的姿态直迎狂风骤雨。他在风雨中凌乱。
这是一场极尽暴力的自我惩罚。
像是在凌迟自己的魂灵,千雨似刀,洗涤他的血脉筋道,万水迸发。
偃旗息鼓。
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苟枫微眯起眼。片刻后,他的脚踝又被人捉了去。
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破空而来。
“继续。”
苟枫摇摇头,他想说自己累了,抬眸却捕捉到一个忧郁苦楚的目光。
他在那眼眸里看到自己,也是一样的忧郁。他分不清他是在透过柴璟看自己,还是在透过自己看柴璟。
即便在此时,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似。
相似的将死之人。
柴璟也和他一样痛苦着。
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他们总是同频的,灵魂总在翩然共舞,他们来自截然不同的家庭,过往的经历亦是迥然不同,倘若不曾相遇,他们便是彼此尘寰的过客,是两条平行不会相交的直线。
可他们最终却以极其巧妙的相似点分毫不差地连接在一起。
像一把钥匙开一个锁,一个锁配一扇门,一扇门驻守一个家。环环紧扣,彼此唯一。
这令人恼怒的相似之处——将死之人
模糊了彼此的界限,泯灭过往的千万异处,他们的关系就是——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战栗,他们在喧嚣中,在这深夜花灯之下,影影绰绰中,品出彼此撕裂残破,又葳蕤盛辉的魂灵。
澄澈,明晰,剔透。
摇曳,飘摇,欲坠。
若问这世间有什么牵挂,
面前的这具躯体就是。
若问这世间有什么眷恋,
彼此的一缕淡魂便是。
倘若要问什么是这世间,
毫无疑问,
他们彼此就是包罗万象的世间,就是这万丈红尘的惊鸿掠影。
就是天堑无涯处悬挂摇曳的两支交错纵横的茎叶。
紧密交缠,凌乱相织,攀附无缝。
往下就是千沟万壑,两支茎叶在怪石嶙峋的凸起处命悬一线。
那样紧抓不放,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牵挂,失了眷恋。
那就魂飞魄散、烟消玉损了。
也就一无所有了。
存在本身被抹去的话,
灵与肉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空”和“无”。
他们要“饱”和“满”,所以死死不松手。
……
苟枫难耐地喘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阵阵发麻。
双睫轻颤片刻,他艰难地动了动软弱无力的指尖,觉得自己误入了天堂。
明明还没死,他却已然进入假死的状态。
虚脱,无力,疲累。
他这将死之人,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