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八点,两人还没吃饭。
九点整,一只湿润、冒着热气的、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浴室的门,苟枫裹着纯白浴袍从里面走来,浴袍带子系得规整严谨,衬得他整个人洁净秀气。
有种禁欲贵公子的即视感。
由于几个星期每日每夜的准备大赛,疲劳过度,苟枫身形瘦削不少,下颌线也更加明显,如锋刃。
偌大的客厅弥漫着一股香喷的饭香味,闻到此,苟枫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
这次他是在里面吹过头发才出来的,绵软柔顺的头发贴在头皮上,额头上也趴着软塌塌的碎发,他伸手往上捋一把。
“洗好了?”
柴璟从厨房走来,手里端两碗面,把面放在餐桌上,转过头看着苟枫。
哭了好一会儿,泪水已经止住,但悲伤的痕迹还残留在苟枫白净的脸上,眼尾褪不去的绯红,眼睛微肿,一点漆黑的眼眸还清亮润泽。
“嗯。”
没什么可忸怩的,自己啥狼狈样面前这人没看过?苟枫大大咧咧地踩着白色拖鞋走过去,弯腰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汤面的清香扑鼻,彻底勾出他的食欲。
毕竟曾是苟家的少爷,含着金钥匙出生,再怎么饥饿也做不到狼吞虎咽,仍旧是细嚼慢咽,一点点吃起来,吃相十分文雅。
“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柴璟坐在对面,他也饿了,随口问一嘴。
“想知道?”隔着汤面冒出来的缕缕热气,苟枫眨眨眼,在白烟缭绕中眯起眼,试探道,“你也参加呗。”
这件事他之前不止一次地提过,但每次都被柴璟拒绝,这也涉及到柴璟内心的秘密。正如他的秘密不许柴璟窥探,柴璟的秘密也不许他深入。
“哈哈,说笑了。我是不可能参加的。”柴璟吞下一口面,神情淡然,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个比赛不感兴趣。
“你年轻,来日方长啊,不必争这一朝一夕,还是得多休息。”
握着筷子的手突然一顿,苟枫抬起头,眼底淌着还未退去的润泽,看起来清澈透亮,像月辉下平静的湖面。
“你不也正年轻吗?”他问,目光不掺杂任何杂质,平静地看着柴璟。
平静地质问。
“……”
像是被这样纯净的目光鞭责,柴璟呼吸一滞,他立即垂下了眸,压住眼底将要浮现出的悲怆,只是盯着汤勺里的面汤,然后若无其事道:“我虽年轻,但我没有你这样的野心。”
“有野心是很好的。”柴璟勾唇一笑,瞥一
眼坐在对面的苟枫,目光带着温柔的鼓励。
有野心是很好的。
吃过饭后,躺在床上,苟枫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张开嘴,轻轻念出来,又在心尖上滚上几滚,翻了几翻。
爱不释口。
他这是被夸赞了吧,感觉还不错,心情愉悦,他微微翘起唇,嘴角噙着淡笑,有点得瑟,还有一种梦想被人认可的成就感,此时,昏黄的光晕之下,少年的耳垂和脸颊染上丝丝殷红。
翻了几次身,在床上辗转难眠,苟枫默然盯着天花板,万籁俱寂,只听得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盯了许久,不知何时睡意汹涌地攀上来,驱走了最后的清醒。
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就是家长会,柴璟身着考究的淡蓝色西装,站在火箭班门口,露出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花名册,迎接一位位家长,来一位家长,他就相应的在花名册上勾画一个圈圈。
来自各行各业的家长,衣着不同,家庭不一,地位不等,但在此刻,他们欢聚一堂,安然入座,实现了短暂的“平等”。
各位家长都入座安静下来后,柴璟站在讲台上,衣袖往上卷一部分,露出一节白皙清瘦的手腕,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形象外露。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目光往下扫,在苟枫的位置上停留半秒,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片刻后便移开视线,继续进行演讲。
即便装得再怎么云淡风轻,他也不能忽视此刻内心的紧张,如雷鸣般振胸,有些惶惶。
他的心情顿时有些沉重,苟枫的位置上并非空无一人,他在那里看到一位优雅的女人。
眉眼、鼻子、嘴巴、甚至是整张脸,都在诉说暗示着什么。
跟自己家里的那位太相似了。
面前这人就是苟枫的母亲。
家长会的程序很繁杂,项目一一进行,最后一个流程走完,半天都过去了。
结束后,班级同学遮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手挎在自己亲人的臂弯,一起拿着书包陆陆续续往外走。
柴璟乐呵呵的,目送一位位家长离开。
“老师您好,能否借一步说话?”
女人衣着艳丽,举止投足间透露出大家风范的优雅,她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臂弯处挂着一只精致小包。
声音很轻,很柔,却十分有压迫感。
“走吧。”柴璟平静地说。
柴璟把女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班与班的进度不同,他们班的家长会结束了,别的班还在继续,无论是哪间教室都人满为患,只有顶层处的办公室很是清净。
女人一走进来,办公室瞬间弥漫一股高贵幽香的香水味,不难闻,却很令人紧张。
看到女人冷淡了然的目光,感到她自信无疑的神态,柴璟一贯温和的假笑凝滞,他瞬间顿悟,这人什么都知道才来找他的。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手,不会把苟枫交出去,更不会让他回到那种如冰窟似监狱的地方。
想都不要想。
两人没有什么寒暄和谦让,连让座让茶的客套之举都没有。
女人也不废话,不做多余的事,直直站着,仪态端庄优雅,眼尾傲气地扫过柴璟,淡淡道:“我知道我儿子在你那里。”
“嗯。”柴璟点点头,坦诚回答,他看着她,神色不惧,面无表情坐在办公桌上,抬眼冷声问,“怎么?”
“你这什么语气?还‘怎么’,你说怎么,是你的儿子么你就要,你就往家里藏着掖着。”
“不然呢?难不成回到你的监狱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