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枫皱眉哼哼一声:“哪有那么好找?”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柴璟看着他一副享受的样子,扑哧一笑,真跟摸小狗呢,也确实是小苟,这倒是不假。
他早就得出这个经验了,早就知道苟枫其实特别喜欢被摸头,一摸他就会眯起眼,微张开嘴,小白牙从红润湿亮的唇内露出苗头,而且会把整个头的重量依托在他的一只手上,整个身体都有要挂在他身上的趋势。
还有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在享受时会变柔和,灯光之下,眸中的光影很像湖泊,湿漉漉的。
“好了,快去睡吧。”柴璟不舍地抽出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
家长会的事,他仍旧没有说出口,总是想着拖一天就是一天,可到底是会来的呀,真是毫无头绪。
夜深人静的时候,苟枫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在想窦旭的事情,淡蓝色带着蝴蝶花纹的被子盖在身上,让他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虽然在客厅里,和柴璟说起这件事时,他是那样云淡风轻,看起来毫不在意,但其实,窦旭的死却给他带来严重的影响。
至少在他敏感的心上,刮了一小道伤口。
他不喜欢窦旭的做事方法,太极端,太粗暴。他并不是同情窦旭这个人,而是在想生命。
一个人死了,最关心他的莫属于父母,最痛彻心扉的也莫属于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他生前再如何荣耀,再如何轻狂、肆意、家财万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了什么都带不走。
那他自己呢?他死后,会有人记得他吗?他死后......他真不想死呐。
柴璟会记得他吗?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他不知道,让一个还活着的人去记得一个死人,对这个活人是好是坏,如果是坏的,还不如不记得,不那么刻骨铭心,就不会感到难受。
柴璟会因为他死而难受吗?他时常认为是会的,因为二人独处时,柴璟看他的目光真诚且认真,看得他脸都发了红,还在看。
很容易被柴璟认真的目光吸进去。
他承认过,他对柴璟是有些喜欢的,但基于这样的命运,基于自己是个短命鬼,没法再向前迈步,只能停在远处隔岸相望。
就像他今天所说的。
“哪一个能长命百岁的人会接受一个短命鬼呢?”
唉......苟枫忧愁地叹口气,小少爷很烦恼。
“唉......”隔壁的柴璟,与苟枫只有一墙之隔,也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窦旭的死对他这个将死之人,也同样触动很大。
电视银幕上,两位亲属脸上痛苦绝望,撕心裂肺地呼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老天爷,您就这么对待我们吗?多么狠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
独子啊。独生子呐。
柴璟在黑暗中,心里默默念着这几个字,其它他暂且不议论,唯有一点明确,他自己也是独生子。家里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窦旭父母涕泪纵横的脸,那佝偻着身子,互相搀扶时,一抽一泣颤抖的样子,令他动容。
不禁会想,他自己死之后,爸妈是不是也……
他好像提前看到痛苦的爸妈,实话说,自大一开始知道自己得病后,爸妈的情绪一直很压抑,两人小心翼翼的。
爸妈总是刻意放轻动作,眼睛湿润润的,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悲戚哀伤的神色,他时不时能听到爸妈的一声叹息,以及隔着墙壁,时常听到爸妈的低声啜泣。
他们其实很痛苦,一点儿也不比他轻松,他很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命运,短命鬼就短命鬼,还能怎么反抗呢?谁又能逃脱得了天命无常呢?再怎么撕心裂肺,再怎么大吼大叫,他仍然是短命鬼,这一点不可更改。
这是一叹。
二叹的就是私事了。
他一直觉得,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自己能平平淡淡的度过,正如他对苟枫说的那样,不想要有什么例外。
他把他整个生命的进度都放慢了,像一个合格的将死之人那样,慢慢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没什么怨言,不再挣扎,本应平平淡淡的。
他要他的生命,如一面无波无皱如镜面的湖泊,无风无晴。
可苟枫……
苟枫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
正如苟枫说的那样,长命百岁难以和短命鬼在一起,他第一次这么强烈地不满将死之人的身份。
曾经,他激烈地挣扎过,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平和了许多。
天命不可阻抗。
现在,他再次心中愤愤不平,如果自己不是短命鬼,是不是就能和长命百岁的苟枫在一起了呢。
是不是就能迈过那一步,跟苟枫告白了呢。
他的手在空中轻轻划拉,然后轻揉空气,像是在摸苟枫的头那样,他摸的也很舒服,苟枫的头发很软,摸他的头时,他就真的像一只乖狗狗那样,站着不动,任他揉搓。
“唉……”柴璟低声叹息,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空中,思绪万千,眼前浮现苟枫带着眼镜的样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偶尔转头时的笑靥,哭泣时带着绯红但强装坚强的脸。
真就无解了吗?
真就无解了吗?!
夜阑人静,他们不知情地隔着一面墙壁,对着头,在心中怒吼,一声一声逼问。
没人回答,夜很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