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错了。”苟枫坦诚地垂下头,头埋在胸口,双眼盯着自己的脚,湿哒哒的头发不再滴水。
从网吧离开时,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根本没看到柴璟发来的消息,回到家,自己一人独自泡在浴缸里,热气氤氲,温热的水也没能放松他紧绷的神经,他心里越来越慌乱,感到愧疚在折磨自己的心,像是要撕裂它。
他既后悔下午时对柴璟说出那么无情的话,也后悔去那家网吧,听到那样恶浊的话语。
他并非为所欲为,也并非不明辨是非。
“有错能认,就还是好孩子。”柴璟露出一抹笑容,眼色也柔和了,声音溢出温情,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苟枫的头,但转念想到什么,手僵在空中,他又把手收起来。
他厌恶自己,觉得自己不正经,内心不纯。
苟枫拿起吹风机,准备给自己吹头发时,柴璟已经换好米白色衬衫,长腿迈过来,夺走他手里的东西,“我来吧。”
吹风机呼呼吹着,柴璟捧起他的一缕头发,慢慢吹着,无微不至的关照,令苟枫内心更加自责,他咬了咬下唇,扣着手指低声问:“你真的生气了吗?”
这是在说下午对柴璟恶语相向的事,他其实想道歉的。
“你说哪件事?”苟枫的头发很多,也很细,吹干之后干燥而柔和,摸起来手感很好,柴璟看着他的侧脸说,“反正你去网吧这件事,我真挺生气的,其他没真生气。”
“以后不去了。”苟枫捏起掉落的头发,百无聊赖地一根根收集起来,放在手心里。
他没真生气,苟枫觉得自己这么患得患失也挺搞笑的,身心轻盈不少。
“有时间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随你体验,但你自己不能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知道了。”
有件事,柴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有件事,苟枫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眸里看出点什么,齐声说:“你先说。”
柴璟没客气,他先说了。
酝酿好一会儿措辞,他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孟瑞是怎么回事?”
“他?”苟枫有些意外,柴璟还知道孟瑞?他看着柴璟,想到那件鲜血淋漓的淡蓝色衬衫,他问:“他怎么了?你和他打架了?因为什么?”
“呃...没什么,小打一场。”
这要怎么说?总不能实话实说,贼他妈恶心,他说不出口的事那变态竟有脸皮去做。
柴璟陷入沉思,苟枫静静看着他,看出他不想多说,身上也没伤口,打架没吃亏,便没再追问,他的嘴角随即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他现在是我爸的继承人。”
“嗯?”柴璟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他?继承你家的产业?”陡然想到什么,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你们是同父异母的......”
苟枫轻踹他一脚,抬眸瞪他:“想屁呢,不是。他是我爸战友的儿子,那个战友战死了。”
柴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苟家的家规很严格,苟爸苟妈不爱苟枫,但越过自己的亲儿子,把继承权交在外人手里,属实有些离谱。
苟枫一眼看出他的好奇,只扯了扯嘴角,冰冷道:“无可奉告。”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怪事,他也不好多问。
但他还在继续想,为什么要越过苟枫呢?一个还活生生的人他们看不见吗?这么大的一个儿子,真的看不见吗?难道说,这个儿子不稳定吗?还是说......虽生犹死。
“喂,该我了,”苟枫无情打断他的思绪,目光瞥向茶几上的电脑,视频还在继续,他试探地问:“你要参加这个吗?咱俩到时候比一比。”
他跃跃欲试,十分期待。
“不,”柴璟只是瞥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多看一眼,躲瘟疫似的,立即拒绝,决绝道,“我不参加,不会再碰这个了。”
“你不是做了机械白鸽吗?”苟枫忆起在幽闭的A室,煞白的小窗口处,他抬起眼看见的,那只自由的白鸽。
说不碰就不碰,未免太虚假了。后来他仔仔细细检查过那只白鸽,技术精湛,细节处理得很好。
一件作品,主人没有投以真心和热爱,是没有这样彪悍且完美的表现的。
既然还热爱着,怎么能弃之如履,不承认内心的激昂呢?怎么能对梦想和天赋,视而不见呢?
苟枫不理解。他迫切地看着柴璟,来比一比吧,做我的对手,眼神在灼灼地邀请柴璟。
柴璟无动于衷,刻意偏头避开,声音有些冷:“那是为救你,迫不得已。”
“你不是开了先例吗?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苟枫蹙眉看着他,眉心皱在一起。不理解,不明白。
“你如此克制,是为什么?有必要吗?”
柴璟没说话,无奈地叹口气,一把揉起苟枫的头发,松软的头发趴伏在他掌心,他盈盈一握,就是一片柔然。
轻轻的声音落下来,嗓音带着温和的威胁。
“苟枫,唯有此事,你不能入内,其它一切,任你窥探。”
柴璟直接下了一道禁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他幽闭的心门。
苟枫不闪不避,眸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他郑重道:“柴璟,唯有此事,是我最在意的,其它一切,我都不关心。”
目光交会,一个不依不挠,一个微有躲避,他们直直看着彼此,谁也不想妥协。
抗争到底。
柴璟突然低低一笑,语调算得上轻快,他眉眼弯弯,用力揉苟枫的头发:“弟弟,差点败给你了。”
苟枫心猛地漏跳一拍,柴璟低哑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温热的呼气洒落他的脖颈,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不安地往后缩。
“我也无可奉告。”柴璟挑眉一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苟枫。
“草。”苟枫暗骂一声。学我,你是有多词穷?
两个人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将别人拒在心门之外,勒令他们不许进入。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守的其实是同一个秘密。
还在幼稚的、偷偷摸摸的试探。
还在藏藏掖掖的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