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生沉默了一瞬,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说道:“既然银子都已备齐,那便没什么事了。”
他当着许子衿的面把借条撕毁。
他转身走向大门,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道:“许小姐,不,许老板,要是别人欠了你钱,可以找我啊。你阿娘应当也同你说过,这镇上没有我要不回来的债。”
许子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许子衿才打算去锁门。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但云层还是没有遮盖住月亮。
她抬头望着天。
突然有一种从深渊中窥见天光的错觉。
—
城南郊外。
春日的清晨微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阳光透过厚厚云层灌下来,照耀着远处的山脉。
元景恪要找的村子位于郊外,只有几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山脚下。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有几户人家看上去像是没住人,院落周围都被荒草覆盖。
“请问,附近是否有一户姓葛的人家?”元景恪叫住了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波。
一路走来,这已经是他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
村中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个村民从自家田间走过。
老伯摆摆手,似乎很忙的样子,正要往前走。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说道:“姓葛的没有,倒是有一户姓格的人家,三年前搬过来的。”
元景恪像是突然抓到了一丝希望,赶紧问道:“请问他家在何处?”
“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那户人家的房子更破些,很好认。”
匆匆忙忙道了谢,元景恪便径直往他说的方向赶去。
村里的房屋大多陈旧,屋顶覆盖着破旧的茅草,墙体斑驳,但眼前这一家确实符合老伯所说的“更破旧些。”
元景恪站在篱笆外瞧了瞧,门前的庭院里,几只鸡鸭正在啄食着地上的虫草,院角一株老槐树早已开始吐绿,枝条上挂满了些许新生的嫩芽。
除此之外,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请问有人在家吗?”
连喊了两遍,终于走出来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非常常见的粗布衣裳,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皮肤呈小麦色,但并不显得黝黑,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正气。
“你是?”
他上下打量着元景恪,问道。
“我是金鹊镇上……”
“砰!”
元景恪话还未说完,对方便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元景恪愣在原地,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从来只有他给别人吃闭门羹的份。
他说了什么冒犯对方的话?
不应该啊,他方才约等于什么都没说。
他仔细想了想,他话里唯一的信息也就是“金鹊镇”这三个字了。
那人既然如此抵触这个地方,看来他应该是找对人了。
元景恪勉强找了一处台阶坐下,微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飘浮在空中,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荒凉沉寂的味道。
—
许子衿趴在柜台上,用毛笔在账本上圈圈画画。
之前赚的钱都还了债,所剩不多的钱去买了做纸扎要用的纸,眼下这些钱只够买些颜料,但纸人的骨架还需要些竹子。
“看来,得去找李木匠商量商量了……”许子衿坐直身子,起身走向门外。
听魏不州说,金鹊镇上做扎纸匠,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大伙儿的竹子基本上都是从他那儿进购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找李木匠,在此之前,她所用的竹子,要么是自家种的,要么是之前阿爹剩在仓库里的,如今二者都所剩无几。
许子衿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路走到李木匠的铺子。
木屑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桐油味,让人心旷神怡。
李木匠正埋头刨木,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一刀一刀地,干净利落。
“李师傅,忙着呢?”许子衿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李木匠抬起头,见是许子衿,神情有些躲闪:“哟,是许老板啊。”
许子衿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想先订购一批竹子,工钱日后结算。
李木匠搓了搓手,面露难色:“许老板,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最近……”
他眼神飘忽,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