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焘宇揉着惺忪的眼睛。
“不知道,”直觉告诉他总是出了事。他小声嘱咐焘宇,“你跟紧我”,又探身往前看,果然紧随其后,孔灿也捂着脸叫两个男工作人员搀扶着过来了。
美姬趁乱跑过来,“原本是一场暧昧拉扯的戏,车演员不晓得怎么,一拳打过去,将灿的脸打肿了。”
随同剧组的一位医生,很快到达现场帮着处理,泰民瞥见孔灿的眼神,仿佛并不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被打感到窘迫,反而有点儿计谋得逞的笑容从压不住的嘴角溢出来。
他心下忖度,认为这事情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剧组的大灯原是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此刻人人脸上蒙着一种昏黄黯淡的神色,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今天只好先到这里了”,导演的意思,他两人的戏不得不推后,“……先回去休息吧。”焘宇因为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因此一直露出担忧的表情来,紧紧跟在泰民身后,“这可如何是好?”
泰民回头安慰他,“我想,没有那么严重——至少进组前都是要签合约的,除非地球此刻毁灭,否则拍摄总还是会继续的。”
焘宇觉得他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老实持重惯了,因此反而被这话逗笑了,“我可是在同你说正经话。”
“谁不是呢?”他敦促他回房间洗澡休息,“天大的事情也等明天再说。”回头自己却敲开了孔灿的房门,见他一手拿着冰袋捂着脸,显然很意外,“是泰民哥。”
“我来看看你”,他这么说着,闪身进了门,手里的橘子汁递到他怀里,“喝点儿甜的,想必心情会好些。”
“谢谢”,他嘴角的笑意很快散去,口气冷下来,“……你也是来探听内情的,不是吗?”
泰民对于他的这副面孔,显然不感到太吃惊。因为他早和焘宇一样认为,孔灿那青春洋溢的笑容背后,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干脆同他说实话,“其实……他忽然暴走,是因为我亲了他。”
灿耸肩,“就这么简单。”
泰民脑中飞速运转着,联系前因后果,大约也能猜出七八分,他在床沿坐下了,尽可能严谨地斟酌措辞,“你这么做……导演知情吗?”
“你知道我是孤注一掷了”,他忽然笑起来,那神情却带着忧伤,“那天晚上,你和焘宇哥都看到了,对吗?”
“什么”,泰民的心突突跳着。
“红色跑车”,他吐出这几个字,“……这四个人里面,我年纪最小,但是,我的境遇是最差的。”
泰民只静静听着,认为这时候,实在说什么都显得突兀。
“我是从小地方上来的,十来岁上头,就进了经纪公司训练,不到二十岁就出道了。除了偶像歌手那一套,也许还有些装疯卖傻的演技吧”,他自嘲,“但是我身无所长,如果组合就这么解散了,我不晓得还能干点儿什么?”
他忽然自己又想起来说道,“哦,也许趁着年轻,哄几个金主开心,成为他们的玩物罢了……我并不怕你笑话,脱下光鲜的外衣,比我不堪的大有人在。”
泰民想起了智信,心里有点儿酸楚。“我不会笑你,”他目光灼灼,“假如我真要看你的笑话,又何必坐在这里同你促膝长谈呢。”
孔灿显然没有了刚开始那种警惕,只是有些无力地冲他笑笑,脸颊疼痛慢慢减轻了,心却更痛了,“这类作品本来就是剑走偏锋,是博人眼球的,若清汤寡水全无一点儿尺度可言——根本连看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少。”
泰民一直以来,没有敢于正视的事实,被他轻描淡写说出口了。
他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其实,不见得像你想的那么坏。”
“泰民哥,你今年三十好几了吧。”孔灿转守为攻,开始戳他的软肋,“车前辈再如何虎落平阳,也比我们强。至于焘宇哥,我觉得他多少是玩票的性质,这碗饭倒不是非吃不可。”
泰民见他说的是头头是道,因此也就不再客套,“你年纪虽小,看事情倒是很明白,是个很聪明的弟弟。”
孔灿心念一动,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饱含了许多想说不能说的复杂,“大约是弱肉强食的环境逼迫的我过于早熟了。”
“导演同我私下说了 ,那镜头是可以用的,这就不得不佩服前辈的职业素养 ,导演没有喊cut之前,他倒可以忍得住那怒气。”
泰民觉得此刻实在不能笑,哪怕为着敷衍他的这个不好笑的笑话,也只能保持沉默。
“要是你觉得太伤自尊,或者感到无法坚持,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一个倾听者的。”
他又没忍住多管了闲事。
“哥”,孔灿歪着头,非常帅气而又灿烂地笑起来,“你似乎想做所有人的救世主,其实你连自己也拯救不了。”
泰民多年来练就的心胸,即便是对面说话的人充满了恶意,他也可以忍受,何况他晓得,孔灿这人似乎只晓得竖起身上的刺来自卫。
“你说得对”,他坦诚道,“我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他黯然地起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