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叶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地注视苏方木，落在脊背的光成为她藏匿、保护自我的有利武器。

打在身上的白炽光没有任何温度，却让苏万叶感觉到极端的刺冷。她往前多走几步，越过苏方木所站立的位置，把自己完全缩在寒冷的冬夜阴影中。

苏方木回顾背后的唯一光源，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偷听丁仲凉和蒋雨菲在说什么，苏万叶的反常更是让她格外在意。

“你想知道她们说什么内容吗？”苏万叶的声音从黑色最浓郁的地方传出来。

苏方木来到苏万叶身边蹲下，“不用了。”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帮你。不，是辅助你。”苏万叶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的空地移动手臂，躲避冬夜唯一的热源。

苏方木的到来象征着带给苏万叶一丝暖意。

“我不想知道。”苏方木双手环住膝盖，不领苏万叶的情。她可以不管自己，不去估量当前的自己能够承受多重的精神负载，唯独不能不考虑苏万叶。因为苏万叶会帮助她仔细查探，找到更多线索。

苏万叶说过，她会帮助苏方木。

苏方木朝背后的星河绸带多看两眼，绸带仿佛成为背后连接起她和苏万叶的媒介。北风在耳边呼啸，极细的头发丝吹落掉入两个人的肩膀空隙，撕啦地激起一个轻微的电流声。

苏方木：“这个也是你体验人生的一环吗？”

“对。”苏万叶回答得很慢，“所以你不需要经历这些，你还没有经历过幻觉的可怕之处。”

“幻觉会出现人生最不愿意面对的痛苦吗？如果是在念念不忘的美好幻想里死去，似乎并不算差。”苏方木说，“你说的话很奇怪，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苏方木曾经不去在意苏万叶在想什么，她认为苏万叶烦人、讨厌，打破她在疗养塔无人打搅的平静，竭力否认她对苏万叶的一点亲近感。苏万叶帮助她，她会怀疑、不解，还有一点担心是否会连累苏万叶。

她对苏万叶很防备，固执地要在两个人之间画出一道谁都不可以越过的横线。苏方木在姨妈家住下来的那段时间，她和苏万叶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松下来，卸下心防的瞬间惊醒，加固中间的楚河汉界。

苏方木在姨妈面前遵守和平共处的原则，使劲忽略苏万叶，执拗地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划清很多人的界线，又在无意识地关注苏万叶。苏方木一直有预感，她是孤独的，没有人会理解、在意的人。

偏偏是苏万叶的目光怎么都甩不掉，她似乎总在用另一个视角看她。苏万叶不会干涉苏方木的许多决定，她的理解和陪伴，不过分越过界线探究其他人的秘密。苏万叶有很多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会在每个人的目光注视下冷静地守护自己的秘密。

她都知道些什么？

流动的空气和寒冷在苏方木和苏万叶中周旋。苏方木迟钝地开始在意苏万叶幻觉中看到什么，按捺要撕开苏万叶隐藏的另一面。

苏方木的目光过于灼热，苏万叶奇怪地扫一眼。她没有说话，舒展的眉头和稍微失神的眼睛流露出困惑的意味。

“嘤嘤嘤——”一只动物用力撒娇的声音搅入两个人的静谧，她没有成功吸引两个人类的注意力，立即转变第二种声音。

拖拉机的声响在此突兀的响起，可惜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只丢过去一个眼神，即刻慵懒地把眼睛收回去，重新回到自己的领地。

第二个声音不管用，情绪稳定的精神体当机立断换了好几个声音比如狗吠和鹅叫，叫声多种多样，音域十分广泛。情绪稳定的动物外形趴在地上，故意露出软乎乎的肚皮，用尽浑身力气去勾引冷漠的苏方木和苏万叶。

苏万叶意思意思地伸手摸一把累瘫的精神体：“这是一只很有毅力的精神体。”

“情绪真稳定。”苏方木把手揣好，不为所动，“是外来的精神体吗？如果是乱闯进来的敌人，我们把它嘎了？”

睡在地上的精神体垂死一挣，站起来向苏方木靠近示好。

“离我远点。”苏方木冷酷三连拒绝情绪稳定的精神体靠近，绝不违背原则去rua一只不知道是哪个人的精神体。

惨遭苏方木嫌弃的水豚缓慢地趴下来。“嘤！”

“不愧是卡皮巴拉。”苏万叶摸一把精神体，毫不留恋地收手，“行了，你不必想这么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够了。”

“你还是伤害我吧。”苏方木说，“下一次，在我完全失去理智前。”

苏万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假如真的有那一天，无论是谁都会想杀死我。”苏方木的眼睛里没有装下任何东西，“我在像柳白请求我一样，请求你杀了我。我认为你的人生履历会多添上一笔成就。”

从某个瞬间开始，苏方木忽然开窍，能够理解柳白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哀求她。

我可以死，你不行。

我明知道自己会死，我无法再成为人类。杀了我，让我成为你手中死去的邪恶怪物，成为你走向荣耀的垫脚石。

“她没有死在你手里，你同样不会死在我手里。”苏万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既然院长建议我们搜寻附近是否有蜘蛛巢穴，明天一定很多事情要做，早点休息。”

她留给苏方木一个匆忙背影。

苏方木坐在原处目送苏万叶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拐角，一遍遍回忆苏万叶陷进幻觉时说了什么话。

……嘶？死？

这个时候，卡皮巴拉还没有放弃表达亲近，她挨着苏方木坐下，撒娇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苏方木蜷缩起来，等待丁仲凉和蒋雨菲一起走出来。她知道今天晚上的临时住所在哪里后，别扭地和丁仲凉说一声晚安，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朝苏万叶消失的拐角处走去。

“今天晚上休息的地方在那边。”苏方木戳一下身体快冻成冰雕的苏万叶，“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她不能理解苏万叶的怒火，直觉告诉她不能把不高兴的苏万叶放在这里不管不问，“因为我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