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老师从制药室出来,浑身透出一股浑浊的气味,肩膀、手肘各处沾上颜色深浅不一的药粉。她一边行走在高耸入云的白塔旋转楼梯,一边重重地拍打身上沾上粉末的衣裳。
旋转楼梯步步朝上,给人一种继续往上走就能触摸天际的错觉。药老师来不及摘下遮住脸庞的口罩,步履匆匆回到专属于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缝有光渗透出来,药老师连忙摘下口罩推门而入。灯光照亮了办公室的每一处角落,黑暗无处遁形,空置的一张桌子是药老师时常哟用来吃饭的地方。
她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不是在制药室的休息间简单啃下一个肉馅包子,就是饮下一杯浓缩咖啡,办公室内的空桌子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被用来吃饭。
药老师因为异常疲惫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快步走到桌边仔细盯着尚有余温的面食。黄色的细长条上握着一个煎鸡蛋,绿油油的菜叶子与几片切好的火腿肠紧挨着煎鸡蛋。
这是很平常的一餐饭。药老师感觉不到饥饿的肚子很不给面子的咕噜咕噜叫唤,她迫不及待地握住放置在右手边的筷子戳破鸡蛋中心黄澄澄的蛋黄,没有完全凝固的蛋黄从破口处倾泻而出。
“老师您最好先换一件衣服,洗干净手再吃饭。”
药老师看见穿着单薄上衣和长裤的学生苏万叶坐在落地窗前的角落里,屈起一条腿翻看一本解释世界各种花卉草木寓意的书籍。
“小苏怎么来这里了?”药老师忍住饥肠辘辘的难受滋味,快步走向办公室准备的休息小隔间,她隔着小隔间的木门问苏万叶,“为什么不在白塔的医务室里多休息一会?”
自从药老师把苏万叶带回森城,将她安排进白塔接受治疗和向导教育以来,她体验到有女儿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感受。苏万叶身体恢复行动能力后,她不需要另外多花点心思就能知道药老师的作息和时间分配。
毕竟苏万叶躺床养伤时,大部分的时间是与药老师呆在一起。
苏万叶是出于药老师对她的帮助,力所能及地将这份感激之情回报给救她的药老师。
只要苏万叶还在白塔里,药老师再忙都能吃上一碗热乎的面食或其他简易餐食,有足够的营养,又不需要多花时间制作、品尝。
苏万叶:“听说老师您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制药室。”
“你是听哪个老师瞎说的?”药老师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把质地柔软的分红色毛毯子盖在苏万叶的大腿上说,“我有吃饭!”
苏万叶捏住颜色粉嫩的毛毯子揉了几下,没有想到向来以简约风格闻名的药老师会有这样一颗爱美爱俏的心。她看向穿着一身黑色回到办公室,又换上另一件风格统一的黑色系列衣服出来的老师说:“但是,老师的助理们说,今天被老师一顿痛骂。”
打扰药老师工作的每个人都会被她痛骂一顿。苏万叶经历过,她是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人。
“胡说。明明是食堂的饭菜太麻烦了,吃鱼要吐鱼刺,吃蟹要剥蟹壳才能吃到蟹肉。”药老师极力维持在学生面前的优雅形象,狼吞虎咽之余仍然保持理智不能过于丢人把面汤飞溅到四处都是。
如果没有一个身体不好的苏万叶留在白塔,药老师今天晚上依然会选择留在制药室度过渐渐转凉的夜晚。“近来冷空气会过来,虽然我们森城比别的地方要暖和,你还是要多穿两件衣服。”
苏万叶的身体体温这段时间一直很低,比常人正常体温还要低上些许。药老师给苏万叶检查身体时,总有一种错觉是自己在摸一块没有生命的浮冰。
想到这里,药老师看到苏万叶胳膊上的淤青,愤怒地问:“今天又是哪个毛毛躁躁的学生帮你抽血?手法这么糟糕!”
苏万叶瞥一眼胳膊上没有散去的淤青说:“我还好。”
“什么叫做还好?我真得找胡老师学习一下怎么拿刀吓人。”药老师进食的速度放慢,不高兴地说,“那些毛躁的年轻人总以为有大殿下撑腰就敢不听长者的话。”
苏万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殿下派来的。她在白塔的生活说的好听一点是大殿下关心她,所以才会专门派人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监视。
她无时无刻都活在被大殿下监视的空间,白塔处处是大殿下的眼线。
苏万叶抚摸柔和温暖的粉红色毛毯,视线投向没有合上的书籍。
书籍图片是一张六出花,文字注释:六出花形似蝴蝶,六片花瓣,别名水仙百合。
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在努力教会苏万叶怎么养殖这种花,简述花期与这种花有多少种颜色。
苏万叶的另一只手指尖落在其中一行文字。
六出花的其中一个花语是喜悦与期待相逢。
“小苏你喜欢这种花?”药老师发现苏万叶一直停在这个页面,从她回到办公室起,苏万叶一直没有翻动书页。
药老师轻松随意地在苏万叶身边坐下,随便一瞥就看到手指尖指到的位置。
六出花花朵典雅而富丽,弯曲向上生长,适合在探病时赠送给病人,希求对方病情好转,身体健康。
看到这句话的药老师心情顿时变得很沉重。
药老师:“小苏啊,胡老师的学生有没有和你联系?”
“胡老师的学生?”苏万叶疑惑地看向药老师,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苏方木,神色有一点奇怪。很快,她调整过来,回答药老师的问题。“药老师您是说箜篌小姐吗?她今天有出现。”
“不是。我是说,苏方木。”药老师仿佛被苏方木的名字烫到一样,含糊不清地说,“她大概是明天会出发回森城,约莫傍晚时会回到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