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行宫众人的态度渐渐转变,紫鸢也沉稳许多,她开始明白,从前所有人扑上来,都是期冀着自家主子哪日回宫,能攀上一二,跟着他们一起走。
毕竟在这几乎很少有人踏足的行宫,出头之日遥遥无期,就连被赦,都不敢希冀。
可见着兰雪茵自己也回不了宫,众人的热情淡漠下来,有门路的自去找新的门路,没有的继续如行尸走肉般,麻木而活。
紫鸢从最开始的气愤,到如今的心如止水,还得归功于她那个突然爱上种地的主子。
谁能想到,得知他们可能永远回不去宫里后,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兰雪茵这个主子。
“顺德,明儿让人去兰府,和我娘说一声,找几个匠人来,要手脚利落的,嘴巴紧的。”
顺德开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直到她拿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草图,和那些匠人讨论起来,还讨论得头头是道,没一会儿,一个擅长作图的匠人就将新图画了出来。
顺德这才知道,兰雪茵不仅要在院子里架一座秋千,还要在廊下搭两座葡萄架,以及在院子里搭一座棚子,弄一座烧烤炉,并在后院的温泉池上架一座亭子。
而那只名叫小黄的狗,也顺其自然来到他们院中。
是呀,既然不走了,又何必惧怕分别。
所有人,目瞪口呆。
紫鸢不愧是从小跟着主子的人,竟是最先回神的,紧接着就跟着张罗起来,不出一月,这座小院变得更加有人气,也处处留下兰雪茵的气息。
春日,她会在葡萄架下方,两方小小的田圃里伺弄籽种,看它们破土而出,冒出小小的绿芽,瞧着就让人欢喜,长成大黄的小黄就在花圃边上,安静地卧着。
夏日,她会在搭好凉亭的温泉里泡水,旁边放着冰块,手边是自制的冷饮,好不快活,大黄不甘寂寞,猛地跳进去,溅她一脸水。
秋日,收完麦子再种菜蔬,葡萄藤也开始挂果,只不过前两年都酸的掉牙,人人呲着一张嘴互相嘲笑,却没人肯吐出来,竟都囫囵咽了下去,大黄最聪明,碰都不碰。
冬日最美,兰雪茵带着他们打雪仗,然后在搭出的棚子里煮锅子吃,喝春日酿下的青梅酒,大黄卧在她手边,伸手,就能摸到暖烘烘的皮毛。
日子仿佛一直会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直到,他们的院门久违地被敲响。
“干爹??”顺德惊喜道。
柳敬录微微笑开,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移开身体,露出身后之人。
“小德子高兴得呆住了?还不快行礼?”柳敬录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顺德猛地回神,飞快跪地叩拜,“奴才参见陛下!”
“起来吧。”
这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后,屋中传来兰雪茵的询问,“顺德,是谁呀?我娘派人来了吗?”
顺德欲言又止,等不到回音的兰雪茵又派了人出来,自己却懒得动。
山中风雪多,这个冬天一场接着一场,就算挨着温泉,她也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嫌冷。
紫鸢欢欢喜喜出门来,看清面前之人,瞳孔倏而变大,接着就想大声提醒屋里众人。
可惜,两个字就叫她闭了嘴。
“噤声。”
紫鸢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看着金靴从自己眼前走过。
相比三年之前,这位帝王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这么冷的天,仅仅身着一袭玄色斗篷,肩膀愈发宽阔,脸上的线条也愈发冷硬。
但让他们都惊住的,不是那张更加如刀削般的立体面容,而是脸颊上多出的一道长长伤疤。
斜斜地穿过右眼,至脸颊,看上去甚是恐怖。
紫鸢的心高高提起来,生怕主子因为失礼,而被发作,但她心底是有怨言的。
这算什么?
将他们扔在这里三年,虽然宫里人来得挺勤,可是正主一次没出现,如今这么悄么声息地出现,还是半夜,他家主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吗?
但年长三岁的紫鸢也学会了面色不改,最起码,在外面装得像那么回事了。
良久,屋里的笑声依然若隐若现地传出,紫鸢和顺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悄悄抬眼看去——
只见那高大的黑衣帝王,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般惊动屋内,而是矗立窗前,默默向内望去。
紫鸢哭笑不得,主子这会儿心怎么还如此之大,就没发现他俩人皆没了音儿吗?
后知后觉的某人将手中那把牌打尽,这才懒洋洋起身,却是指挥旁人。
“你们,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话落下,她就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视线,不由自主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