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表弟悄悄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赫西没有挥开。她正聚精会神听着走廊尽头传来的激烈争吵。子女们的身影刚一消失,敌意就像一个失败的魔咒那样在餐厅里炸开了。有那么一会,赫西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动起手来,但刺耳的吼叫最终还是迅速平息下来,渐渐变得可以分辨,又随着脚步走远,越来越模糊不清。
最初是沃尔布加猛然拔高的尖锐女声,断断续续:“……当然,偶尔有点小小的出格也无伤大雅,但到了你们的年纪,至少应该分得清当竖起尖刺时,该把骄傲和不驯指向谁!我们永远纯粹高贵的家族,我们显赫的地位,高贵的血统,古老的传承,支撑我们从漫长的黑暗中走到如今,饱经历史考验却从未向任何人低头。又是谁因家族而优越,却把自己最应当维护的姓氏当成了敌人?”
她父亲的声音紧随其后,毫不退让:“如果所谓敌对,指的就是不把维护当作沾沾自喜,守着传统而拒绝固步自封,那我无话可说。至少我愿意承认古老的教条已不再适用,而不是拿一堆老古董破烂和血统当作优越,还指着虚无缥缈的历史对着我们的孩子们说,这就是你们早已逝去的将来!”
“让孩子们把能力和出身分开,为自己的成就骄傲是另一回事,就算可以理解,但你偏离正确的方向已经太远!”
这话出自西格纳斯之口。又一次在兄姐之间成功挑起争斗的火星后,他缩回了中间的位置,开始两不相帮地和起稀泥来。
一段嘈杂不清的争论之后,奥赖恩不知对谁冷冷宣布:“……因为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赫西!”
安多米达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出神,赫西看了她一眼,跟着走进了小客厅。
这房间从前是当宴席过后男宾们准备开始抽烟时,用来专门接待女客的地方,四面墙铺满了精心描绘的家谱挂毯。但奥赖恩活得像个隐士,从来不乐意在家招待近亲以外的访客,小客厅也就渐渐被改成了孩子们的专用休息室。最年长的贝拉今年已经有十九岁,早就眼巴巴瞄准了餐桌边的位置,被不留情面地拒绝后,眼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多米达主持大局,看着脸色比刚才更冷漠的赫西,柔声劝慰:“他们总是这样吵来吵去,你不用害怕,用不了多久,等你们回家时,叔叔婶婶他们就又会是和和气气的了。”
赫西轻哼一声,没有理她,从口袋里掏出下午在旧书店买的小说,用行动和七年级的堂姐划清界限。懒洋洋躺进一堆沙发垫子里的西里斯眯了眯眼睛,嘴角不满地绷直:“多米达好心安慰——你什么态度?”
“西里斯,这点小事,你别嚷嚷。”
安多米达扶着额头劝完这头,另一边纳西莎紧跟着就对亲姐姐开口嘲弄道:“多管闲事的安多米达。”
她姐姐简直想叹气了:“西茜,你对我又是哪来的意见?”
纳西莎撇撇嘴,从一旁的书架里抽出一本杂志,也不说话了。
餐后甜品紧跟着出现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银色托盘上堆着起码够十个人吃的柳橙蛋奶酥、杏桃挞、奶酪蛋糕,冰激凌有伯爵茶、香柠檬和青提三种口味。克利切把阿尔法德带来的玫瑰编进了装饼干的篮子里,棉布包着小山一样高的牛扎糖和贝壳与星星形状的玛德琳饼干。虽然没上甜酒,但克利切送来了装在四品脱大玻璃壶里的葡萄汁和玫瑰水。
方才餐桌边吵得声嘶力竭的时候,赫西一直埋着脑袋,用叉子翻来覆去摆弄淋了焦乳色酱汁的芦笋,实际上一口没吃。她不知道小客厅里其他四个人到底吃没吃饱,但在纳西莎面前拿甜点当正餐来填肚子肯定会被嘲笑,而她实在不想再面对任何近似“争吵”的场面了,索性捧着一杯玫瑰水缩回单人沙发。
小客厅里始终没人说话,直到雷古勒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仿佛将他的四个哥哥姐姐从各自的沉默中惊醒。困倦暂时让他遗忘了大人和孩子各自的矛盾,他坐在单人沙发旁边紧挨着的脚踏上,这会不自觉往赫西腿上靠了靠,像只打瞌睡的小动物。
赫西放下书本,摸了摸他的头发,软绵绵的,还带着体温,手感很好。然而男孩动动脖子,用脸颊把她的手压住了。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魔杖,赫西?”堂弟一边眼皮打架,一边抬起头看她脸色,“我保证不碰的,只是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