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一张简陋的木桌充当祭坛,点了三支劣质的线香,在桌前跳了一段这村民眼中庄重而古朴的舞蹈。
当他停下来后,迎着村民们期待的目光,他说:“村中有一女,约摸六岁,长相美艳。她乃狐妖转世,罪孽身后。诸位将此女交给我,待我作法洗去她一身妖气与罪孽,尔等便可安然无恙。”
人群中胭脂的父母惊觉不对劲,偷偷离去,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夜带女儿逃出了村落。
待第二日村长带人前去时,早已人去楼空。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胭脂一家三口连夜出逃,却没能逃离灾难。当他们离开自己的村落时,外面的世界早已经一片混乱。带着美貌而年幼女儿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即便她们二人脸上抹得脏兮兮,却也难掩姿色。
那些亡命之徒都想将母女二人绑走,去卖了换钱换食物。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胭脂的父亲就被那些人杀死了。母女二人甚至还来不及伤心,就被迫继续踏上了逃亡的路。
很快,母亲也离开了她。
走投无路的胭脂将自己卖进了当时正在挑丫鬟的如意赌坊。进了赌坊的胭脂不仅手脚勤快做事踏实,还偷学了赌技。
两年过去,胭脂出落得愈加水灵,却遭到了其他侍女的嫉妒。掌事丫鬟找理由将胭脂罚去了最角落的院子做苦力,想让她自生自灭。
可胭脂一路走来,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见过,又怎会被眼前的小事所打倒?她依旧认真做事,从不偷奸耍滑。没想到一切都被当初买她入赌坊的那位管家看在眼里。
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后,管家将她调到了当时如意赌坊坊主——如星的院子里。
胭脂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坊主的院子。如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相俊美气质儒雅,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令人心生好感。他看起来和传言中凶神恶煞的赌坊老板丝毫搭不上边,更像是一个爱好山水的富家员外郎。
胭脂在如星的院子里待了十年。这十年来,如星不仅教她读书写字、为人处世,还会寻来珍贵的云雪纱给她做衣服,圆润而硕大的东珠只能被缝在她的鞋尖之上。胭脂被如星养得极好,一改先前谨小慎微的模样,美得肆意而张扬。
胭脂对如星的感情也在慢慢发生改变。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慢慢变成依赖,最后又变得有些倾慕。她喜欢如星看向她时,痴迷而欣赏的目光。
在她十六岁那年,她成了如星的房中人。即便无名无份,她却也甘之如饴。
如星除了没能给胭脂一场盛大的婚礼,其余所有都交给了她,甚至是那块代表着如意赌坊老板的令牌,胭脂成了如意赌坊上下众人心中名符其实的坊主夫人。
胭脂在第一时间,命令手下人去寻了当年村子里妖言惑众的道人、在逃亡路上害死她父母的贼人、还有在坊中将她调去做苦力的那个丫鬟……
有的人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而有的人却仍然在人世间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只为求一线生机。
当那些人被带到胭脂面前时,早就认不出眼前手握权力的女子,竟是当年被他们肆意欺凌的小姑娘。
身份、权利的转变,让胭脂已经提不起兴致去对付他们,最后也只是干净利落地下令,让人取了他们性命。
如星得知后,并未对她的所为发表什么言论。只是满目心疼地抚摸胭脂的长发,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你能保护好自己,我很放心。”
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过了不到两年,如星就离世了。他将他毕生身家全都交给了胭脂,临终前满眼不舍,拉着胭脂的手说道:“小丫头,那晚你偷偷下得药,并不足以让我失心。而我只是,失了心。很抱歉,未来的路只能留你一个人走了。”
说到这里,胭脂的眼眶红了,眼泪积蓄在眼眶中,凝而不散,聚而不落,泫然欲泣,令人心疼。
“我早就知道那老东西要死了,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胭脂恶狠狠道,“他只是……不想让我变成寡妇,不想让我被那一纸婚书所困住……”她的声音小了下来。
薛子翛上前抱住了胭脂,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胭脂愣了一下,随即泪珠便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玄之又玄,无法用言语解释。胭脂似乎就是知道,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会是她值得相交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