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启唇:
“我没有家了,之衡。”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不知道,应该有吧。”方然想,燕都没有合适的桥洞子。
“我跟盛昭宁打个电话,你随便找一家豪盛先去住着。”
“不用了之衡,我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我有钱,自己可以订酒店。”
方然觉得自己好累,说话都没力气,结束跟贺之衡的通话,在手机上打了辆车。
他到达最近的一家旅店,随意开了个标间,待在电梯里上升不过五层,就差点睡着。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找到了房间,他鞋子衣服都没脱,直奔床上一躺。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视频通话的铃声。
他点了接听,但手机趴在枕头上,前置摄像头对着天花板。
方然嘴巴贴在麦克风旁边:
“之衡……”
“找到地方了就早点休息吧,你之后打算住哪里?”
呼吸声渐沉,屏幕那头的贺之衡停顿了下,把脸凑近镜头,似乎是在更仔细地听。
过了几分钟,他挂断视频。
方然只是身体很累,眼皮很重,但大脑依然活跃和清醒着,他听到了贺之衡挂视频的提示音,但怎么也撑不起力气去摸手机。
这一晚上他睡的并不舒服,早晨醒来已是九点多钟,但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精气神,脖子还有落枕的感觉。
他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喷嚏。
空调的温度他也没调,昨天半夜里冻醒了,抱着一角被子继续睡的。
外头三十多度的天,他还能感冒,也算不容易了。
方然再一次接到贺之衡的电话时,正在便利店窗边的桌子上吃便当。
微弱的咀嚼声被男人敏锐察觉:“这都两点多了,才吃饭?”
“嗯,起床没多久。”
“吃的什么?”
“呃,”方然拿起便当盖子,念出上面的名字:“滑蛋牛肉照烧鸡腿饭。”
“到底是鸡还是牛?”
“都有,但我感觉,咳咳……”他四下里瞅一圈,凑近手机小声跟对方吐槽——“一点都不好吃。”
对面,贺之衡轻笑一声。
方然戴着耳机,嗓音造成的震动惹得耳朵微微发痒。
“我一个小时后上飞机,你呢,还在酒店附近?”男人继续跟他聊。
“没,我坐地铁来长安区了,刚去中介问了问有没有短租的公寓,但我感觉好像不太靠谱。”
“别找中介,我们上课的时候关于这方面的案子讲都讲不完。”贺之衡严肃警告。
“我知道,但一直住酒店也不好……”
贺之衡闻言,挑起一边儿的眉毛:
“这好办,来我家住。”
“之衡……不行。”
他们两家隔了有五百米吗?
“怎么不行,不是说别墅,我在三环还有个房子,不太大,你凑合住,反正只有暑假而已。”
方然瞠目结舌。
这财大气粗的程度太让人惊讶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你知道的。”
哦。
方然记起来了,那是家里送贺之衡的成人礼物。
所以当初刚开学军训的时候说要在校门口租房子,多半也是假的吧,毕竟有一套现成的豪宅在。
“等我晚上回去,把钥匙给你。”
很诱人的条件,方然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反而疑问道:
“回来?你要回来了?你不在外面玩儿了吗?”
“一个人旅游有什么意思?何况某人都流离失所了,见死不救不符合我的道德准则。”
“都是因为我……”
方然把筷子放下来,准备认真听贺之衡训话。
男人却说: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几分钟前我就说飞机还有一小时起飞。”
“我以为你要继续去别的城市了。”方然小声嘟囔一句,脑袋转了转,又开口:“我让你这么扫兴,你还让我白住你的房子,我觉得也不太好。”
“谁说让你白住了?想得挺美。”
贺之衡毫不留情地启唇。
方然一愣,挑起眼皮盯着手机屏幕。
他仿佛能看到男人逗弄自己得逞后的微妙神情。
“房租按市场价的百分之三十算,剩下的你负责每天买菜做饭折给我,就当我是法律援助关爱弱势群体了。”
“啊?”
方然迟疑了几秒钟。
贺之衡不乐意了: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不是的,之衡,我没、没意见……但就是,我过几天得去辅导机构打工,在学校附近,可能没有时间干别的。”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方然慌乱闭嘴,紧张地点开黑屏瞥了一眼,还没挂断。
“之衡?”
贺之衡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应聘的?”
“线上应聘,期末前我就找了,但是因为我还没毕业,也没工作经验,所以只能当助教。”
男人听着他的解释,又缄默片刻,只是开口:
“等我回去再说,马上登机了。”
“嗯,那你注意安全,我去机场接你吗?”
“坐班车去接我?省省吧,找个地方呆着别动,我去找你。”
方然乖巧应着,吃饱饭就离开便利店,顺便买了瓶草莓气泡水,接着便在手机上搜索到了一家书店。
黄昏时分,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流连在纸业上的字里行间。
忽而,一道模糊的影子投射过来。
方然抬头,不经意瞧见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贺之衡。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
都颠沛流离到这等地步了,还有心思看书。
贺之衡俯身,抢了他矮桌子上放着的气泡水:“是你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男人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啧……”
本来是为了润润嗓,结果这水一股很冲的劣质香精味道。
“难喝吧?那家便利店被我永久拉黑了,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没有,怎么能有人把草莓味的东西做得这么难喝呢?”
他合上厚厚的书,将其重新摆回柜中,然后起身。
要去参观贺少三环内的大豪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