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做,为我妈妈讨公道,不应该的吗?”方菁菁反问。
“当然应该,只是现在是网络太发达,你如果真在网络上公开,有想过你要面临的局面吗?上网的人多,有人攻击警察不作为就会有人替警察说话,还有人会攻击你,攻击你妈妈。到时候你会被网上的人扒出所有信息,你的生活,工作都会被影响。”
方菁菁确实想过将遭遇发布到网上,她相信自己有操控舆论的能力,只要遣词得当,会有大量网友同情她,只要有话题有热度,妈妈的案子就能被重视,称呼她为‘女被害人’,而不是‘那个老卖|淫|女’。
的确,她在乎的不是性别问题,而是侦办警察的态度。
“我们不仅要为受害者讨公道,让凶手伏法,也要让死者家属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
月拂点到为止,方菁菁是聪明人。
夏至的文件早准备好了,案子结了,家属带尸体到殡仪馆火化并不代表着结束,还有之后的公诉,审判。方菁菁步入社会的第一个大事件是参与母亲死后的所有流程。
“要看一眼吗?”停尸房不锈钢冰柜前,夏至问死者女儿。
“看。”方菁菁抿着唇,强忍着眼泪。
夏至拉开冰柜,雾一般柔和的白气散出来,包裹着世界上最尖锐的寒冷,是生离死别。
方菁菁不敢看刀口,只露出脸,尸检包括颅脑损伤鉴定,施国芳的头发全剃掉了,缝合的手术线扒在头皮上,她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丑的模样。
上次回家她还帮妈妈染过白发根,买的还是网上很便宜的染膏,味道很重,涂抹发根的时候,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方菁菁从包里拿出她带过来的东西,笑着说:“妈,这是我的博士毕业证。”
“这是新单位的劳动合同,”方菁菁忍不住哽咽,“这是...我落户方陵人才引进买的小房子,申请贷款买的,够咱俩住,很小,我的工资也够还房贷,我很喜欢阳台,朝南,阳光很好,以后晒衣服不会有潮味了。”
“又要骂我提前消费,不好好攒钱是吧?”眼泪大颗大颗坠在施国芳脸上,“妈,咱不等了,你等我高中毕业,等我大学毕业,又等到了博士毕业...”
方菁菁泣不成声:“以后...再也不用等了...”
夏至红着眼背过身,方菁菁趴在冰冷的尸体上哀嚎,再也没有人等她了,月拂挪了两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等方菁菁平复好心情,对月拂道谢,“谢谢你,我之前想法很偏激,不认为你们警察会认真查我妈妈的案子,我知道我妈工作不光彩,我是个无能的女儿,没让她过上好日子,还拖累了她这么多年,她死了还要被别人评价,所以我才愤怒。”
“我妈妈没错,她只是想让我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才选择这个行当,三十块钱够我在学校一天的伙食费,她才会不舍得...”
月拂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我知道,你们一直过得很辛苦。你也不要自责,你妈妈知道会很难过。”
方菁菁收住眼泪,真诚道:“谢谢,谢谢你月警官,也谢谢陆队长,还有夏法医,谢谢你们。”
殡仪馆的车拐弯离开,夏至和月拂并肩站在一起,目送这对母女,夏至松了一口气,说:“这案子总算了了。”
“当时破案压力很大吗?”月拂问。
“破案是挺顺利的,就是当家属的情绪太激烈,她见不得男警察,看见就要冒火。”夏至说:“领导甚至放话,男同事尽量别在她眼前晃悠,不然刚才我也不会让你帮忙搬遗体。”
是的,月拂的右手因为拆了护具,表面看与正常人无异,肿脸充胖子的后果是给自己喂止疼药,等陆允傍晚回办公室看到肿老高的手腕,“我只让你接待受害人家属,你还动手了?”
“没动手。”月拂心虚把手藏桌子底下。
“护具为什么不戴?”
“手肿了。”
“废话,我不瞎,”陆允气急败坏:“问你为什么摘下来!”
“透透气。”
“透什么气肿成这样,你吸进去的是酵母吗?”陆允一把拎起月拂,回来还没坐下,夹着不听话的下属又上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