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一个人回到了工位。
走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回来时周围倒是无声无息。大家原本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她推门进来。就算真有人注意到了,大约也不会挑在这个时机同她搭话。社会人出来工作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明哲保才是上策。刚才她被Anny那样训斥,谁要是挑在这个时候靠近她这个倒霉蛋,估计离倒霉也不远了。
南絮先将桌面凌乱的资料收拾好,又将新近养的一个小盆栽找了个纸盒装好,开始清理抽屉里零零散散的私人用品。好在她平时居安思危,放在公司的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倒也不麻烦。快手快脚地将放所有东西放入背包之后,关了电脑,利利索索地离开了办公室。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在工作群里交待手头上正在处理中的事项,又登录了公司的企业微信,找到相关页面快速提交了离职报告。
特意勾上了推送提醒,就等秒批。
一楼大堂的待客区,好巧不巧遇到刚才在电话里明里暗里威胁要涨价的供应商,远远见到她,便低下头,磨磨唧唧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约是等着她主动打招呼。或者说,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和态度。
真的是要命的,令人厌烦的短视行为。市场供应关系瞬息万变,暂时居了上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拿捏客户,以期能乘机捞一笔。做出这种决策的公司注定做不大,格局有问题。
不过,好在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南絮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懒得理会对方抛过来的惊愕的表情,刷卡出门后,顺便将员工卡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傍晚时分,岑默从外市出差回来才吃到了她这个惊天大瓜,花颜失色。
“昨晚你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在这间公司做大做强,才不过一天的功夫,你就将公司炒了?再说,离职不是得提前一个月吗,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屋子太乱,平时又忙又累总也没有心思清扫,现在倒好,可以好好整顿一下。南絮将冰箱的一盒过期牛奶丢进垃圾桶,一面忙里偷闲地回答:“放心,Anny和林立肯定会找个理由跟人事解释的。毕竟,现在最不想看见我的人也是他们。我这一走,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更况且,我连这半个月的工资都不要,也算是皆大欢喜。”
事情并没有多复杂。
伟和这家小公司当时是林立亲自负责开发的,平日里就关系匪浅,私底下饭局里也没少推杯换盏。可既然是小公司,有时在资金周转上极容易出现问题,伟和出点好处找上林立帮忙不是没有可能。Anny这个人虽然高傲,做事严谨也颇讲原则,不知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再如何精明,架不住林立是她的亲表弟。
这笔款项的尾款在账面上不算多大数目,工程检测也确实合了格,只是正式审批需要时间而已。在资料的先后顺序上动动手脚,财务那边有人帮忙操作下,几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关,查账也天衣无缝。这样的操作风险不是很大,不符合公司规定而已。
可这世上有心人也不少,真闹起来,千万理由也站不住脚。
估计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文件的手脚,收了风声的太子爷就故意查账。手忙脚乱之余,自作聪明将那份请款书藏了起来。Anny不傻,当下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委。可她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毫不犹豫地把她给推了出去,明明处处透着牵强,但是,谁在乎?
太子爷的目标是ANNY,一个无关紧要人物的死活自然不当回事。
Anny的背后,是总公司。
所幸,她走得痛快,也没让那些事情继续给自己添堵。
她想起刚从财务室出来,Anny停下脚步打量她的眼神不可谓不微妙了,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学着里头那位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喊住她:“南小姐,抱歉,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了。我实在不知道,你竟然跟小荣总认识。”
不认识。
可是话到嘴边她突然醒悟,没有否认,只是不多不少地含蓄笑了笑。他们有了这样的以为,那么她的突然离职,自然也就不会太困难。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太子爷很明显借机要对Anny下手,才故意挑了伟和的帐来查。按道理说,找到那张请款书就是他的底牌,为什么在快要赢了的时候突然放弃全盘托出?”岑默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顺便大刺刺地在她的床上坐了下来:“既然你明天要走,我今晚就睡你这。”
南絮随口附和:“我想,应该有什么别的事,打断了他的计划。”
“你说,会不会是他看上了你,一见钟情的那种。”岑默眼珠子一转,来了精神,“你难道不觉得吗?事情的转折就是他看到了你。电视小说里可都是这样描叙的,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
“让你平时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人都看傻了吧。”她没好气地用枕头拍了下岑默,顺便将薄被丢给她:“睡过去点的,我睡眠差,你晚上又打呼噜。”
“打呼噜?怎么可能。”
岑默顿时炸了毛,一下子从满脑袋的霸道总裁剧情中跳了出来,朝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怪不得上次我们去相亲,那个师哥明明跟我聊得挺好,好来就不了了之了。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后造了什么谣?”
“我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你那个什么师哥,长着一对桃花眼,你都坐在他前头了他还不安分地冲我莫名其妙笑了半天,这样的人,也只有你把他当个宝。”
“南絮,你以为你整天穿着那些刻板的职业装,扎着土里土气的头发,不施半点粉黛,就没有人会意识到你其实是一个美人吗?”岑默嗤之以鼻地,“别傻了,男人可比女人精明多了,看脸蛋看胸看腰围,眼睛毒辣起来比量尺还准。要不然我每次相亲为什么都要带你去,你就是一块最好的试金石。什么时候哪个男人在我面前眼里没有你了,才是我遇上真命天子了。”
“那你刚才又怨我?”
“你不是常说嘛,道理是一回事,理智是另一回事。”岑默朝她得意洋洋地,“我就是喜欢嫉妒你,你能拿我怎么办?”
南絮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打住这个话题,赶紧睡觉。”
“谁啥觉,你都失业了,反正明天我也休假,不如我们今晚找个夜店熬通宵?”
“闭了,睡觉。”
“南絮,你的生活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同龄人,按时用餐,准点睡觉,连晨练都不耽误一分一秒,弄得自己跟老僧入定似的…..你觉不觉得,有时你其实很不合群?”
不合群?
她对这样的词很敏感,面上却不动声色,“要不然,你回去睡?”
岑默认了怂,嘟嘟囔囔地熄了灯,“还有,我得说说你,你干嘛非要辞职,搞得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虚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阳台上白色窗帘,时有清风徐来,袅袅起舞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