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嬴仲景面色微沉,一剑刺入玄渺面门。
玄渺整张脸微微扬起,眼珠翻到上面,黑血从他双眉间流下,他呵呵地笑出声:“你恨我啊?没错,你是赌约,可她也把你当作弥补愧疚,除去心魔的工具。我们有什么区别吗?你不去恨她,反倒还爱上了?”
“嬴仲景,你贱不贱!”
嬴仲景面色深沉,横眉冷目。听闻此话,桔竟也扫了他一眼。
“从你出生,她一直在全方位地监视、掌控你,让你无休止地历练。你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蠢驴子,倔强又可笑,一直向她所希望的前进。磨呀磨,磨呀磨,却始终看不到尽头。”
“她无视你的痛苦,甚至用情爱去利诱你。你视若珍宝的玉坠,才是囚禁你一生的枷锁。你呢,是否也乐在其中?”
长剑被玄渺挤出额头,嬴仲景还要再刺,却被姜泠月拦住,“既已来到这里,我岂会被他三两句话吓住?”
彼此目光碰撞交缠,二人却又倏然移开视线。
嬴仲景盛怒下瞥到桔面色越来越黑,抱着头颅的双手微微发抖,他平复心绪后道:“你怎么了?”
桔道:“我快压不住他了。”
玄渺继续道:“提线木偶指哪里打哪里,就是你现在的样子,真有趣。若灵草还在,也许不用死那么多神,可它竟被一个无用的婴孩吃掉!身为大荒时代的罪人,你究竟有什么不满?又在愤怒什么?你如今不是也得到了很多吗?”
“你一言一行真都是自愿的吗?从你出生到现在,遇见的每个人,做的每件事,包括遇见姜泠月,都是偶然吗?你的一生啊,背后不过是一场博弈。”
桔手指点在玄渺额头,终于让玄渺暂时沉睡,他看向姜泠月道:“玄渺一尊神,影响命格,操控运数又算得了什么?命劫的事,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相反,我要感谢你每一世的相护。”
姜泠月面色微变,低声道:“什么赌约?”
桔道:“我与玄渺以此世为赌。若嬴仲景活过千岁,玄渺在我死后不得动我的族人。若嬴仲景死,我放玄渺魂魄离去。”
他看向嬴仲景,“若你生,有朝一日要让所有族人离开这里。若做不到,也罢。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早该死了。”
凝视那道伫立的人影,姜泠月道:“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只要随心地活着,便是我所愿。”
嬴仲景朝她笑了笑,对桔道:“好,我答应你,竭尽一生去终结灵药族的不幸。只要我活着一日,便尽力去实现。”
姜泠月沉默,便也不再阻拦。
“没有他将魂魄放到人间,就不会有我,我也不会遇见你。想来我能数次逃脱命劫,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所以,不论何种原因,我该答应,彻底结束这段因果。”嬴仲景道。
“在此之前,我要先终结自己的命劫。”他看一眼姜泠月,“我要和前辈单独谈。”
“嬴仲景!”姜泠月有些生气,她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只知一旦有差错,嬴仲景便会魂飞魄散,彻底在这世间消失。
“你要管我吗?如果你承认还是我师父。”那句“做不了你师父”,他一直牢牢记着,一直难以释怀。
“好,我向你道歉。那时我说的都是气话,都是口不择言,我从未想过将你逐出师门。你的弟子令牌,你的住处,难道有过改变?”她言辞恳切,笨拙地向他解释,以一位师父的身份。
“我也不该将那日记忆拔除,让你忧思过度。我……甚至不该让你知道前世,让你知道心魔,嬴仲景!若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就回来,回来。”她已决定,抓也要将人抓回去,手上已蓄积法力,只待行动。
嬴仲景依然道:“想来以前辈的法力,能抵挡她一段时间?”
桔应声,抬手结起一道结界,阻隔在嬴仲景与姜泠月中间。
“我们一起承担,一起肆意活着,便是我所愿。”嬴仲景转身进去,又回头道,“等我。”
两扇石门重重关上,石门上残破扭曲的人脸咿咿呀呀的怪叫,让姜泠月更加无措。
也许,她刚才该说些别的,嬴仲景就能告诉她,他的真正目的。有那么一刻,她竟感觉他离她如此遥远。
长出一口气,她扭头看向远处的神像。
玄渺的法力不弱,她不能放任这样一尊心怀怨恨的神重回人间。心里想着玄渺与山海石的事,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桔从里面出来,姜泠月上前道:“他呢?”
桔道:“他要在里面进行分魂。”
看一眼紧闭的石门,姜泠月转身背对门道:“我知了,我不会去打扰。”
内殿。
嬴仲景盘坐在地上,关于分魂他已想明白。
他要分出另一个自己,让另一个自己转世投胎,再不受前尘影响。
如此原本的魂魄便不在六道中,就算将来渡千岁劫数时失败,坠入鬼道再不会转世。
他可以保证他还是他,不是其他任何人。只要成功,他便是最后一世,一切不幸会在他身上终结。
如此,心魔也会慢慢消弭。他的记忆,他的一切,永远不会消失。
阴火珠浮在半空,嬴仲景缓缓闭上眼,意识陷入混沌。
识海中,新的三魂从本体中分裂出来,识海内翻江倒海,原本一汪湖水颠覆,识海化作虚空。
所有记忆光团在其中横冲直撞,而他的本体,开始化为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