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不知道盼春姊姊家里那堆恶心事,如何叫她还有嫁人的心思!索性一辈子跟在女君身边,旁人也不敢轻看了去。”
敛秋苦口婆心,又瞧着念夏面上的勉强,索性直言道:“盼春姊姊居长,做事又稳当,平日里女君使唤的多也就罢了,拂冬是盼春姊姊的妹妹,入府也晚两年,比你还小个几岁呢,女君如今用她却比用你的多。若不是瞧着拂冬年纪还小,女君心疼,不多派了事,怕是早早就越过你了去!”
念夏心思浅,被这一说,便慌了手脚,“可、可我也是好好伺候着的呀!”
“你要是能把这嚼舌根的心思放在别处,女君指不定多喜欢你呢。”
敛秋说着,又重新拿过丝线,低着头一针一针地补了起来。
念夏不说话了。
半晌,又挤在敛秋身边坐下,“你说,盼春姊姊得了个这般好的前程,咱们几个呢?”
敛秋被她挤这一下,险些将针扎进肉里,又听到这一句话,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盼春姊姊你是瞧见了,她办事妥帖,又一直管着女君的私库,往后便是独身一人,谁又敢低看半分。红玉姊姊本就是太子身边的人,如今跟在女君身边,我从旁瞧着,女君待她不比盼春姊姊差,将来想也不缺前程和体面。”
“至于拂冬,她现在和你一起管着女君的衣物首饰,虽还不叫多派了事,可女君喜欢她,等再大些,应该就从你手里把这份活计接过去了。”
“我是只管女君吃食的,也没什么大的抱负。左右家中无人,只要自个儿吃饱喝足,旁的怎样都好。”
说着又瞧了眼念夏,“至于你么……就你这张嘴呀!”
念夏柳眉倒竖,正要反驳,又叫敛秋一句话压了回去,“如今你伺候着女君的梳妆,可你瞧见没有,这段日子,红珠也时常跟在你左右。”
“那不是女君说,红珠她们还不熟悉咱们的习惯,叫我无事多带带她们吗!”
念夏不屑一顾。
“就你是个傻的,”敛秋只觉得今日叹了太多的气,“她和红玉姊姊都是宫里头出来的,论起规矩来,只有咱们比不上人家的份。再说了,咱们女君是嫁进东宫,还得学皇室的规矩。你只瞧盼春姊姊,入太子府不过月余,气势便不一样了。你自个儿说,究竟是谁带谁?”
“那,女君的意思是?”
念夏变得慌张起来。
“你如今也到笄年了,原又是府里的家生子,你老子娘想来会求女君给个恩典,估计放出去也就这两年的事。到时候总要有人顶了你的差,与其临到头来选的不如意,还不如现下就开始使唤起来。红珠又是太子身边的人,做起事来不会不稳妥,跟在你身边学学女君的喜好,往后服侍总归不会手生了去。”
“……那我呢?”念夏面上茫然,“你说,女君会把我许给谁?”
敛秋无奈道:“你的郎婿,自然是你自个儿选,自个儿定,女君如何替你做主?要我说,你若真看中了谁,索性早些告诉女君,也好叫她替你查查那人底细,免得嫁过去委屈了自己。”
“那就好!”
念夏听完这通话,又高兴起来。乐呵了好一阵才总算注意到敛秋一直捏在手里的衣物,拿过来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元嘉的斗篷。
“都入夏了,你怎么还拿着女君冬日的斗篷?”
“女君最喜欢这一件斗篷,可惜上次穿过之后,面上不知在哪儿勾破了几缕线。我左右无事,便翻了出来,想着在破损那处绣上几朵梅花,也就瞧不出缺残了。”
念夏唔了一声,有些不以为意,“尚服局隔两日便往太子府里送东西,四时衣裳多得都要换不过来了,这斗篷破了就破了呗,还有别的可用呢,女君哪就能独独记得它。”
敛秋并没有急着开口,只将斗篷小心放到一旁后,才道:“别说我了,你不是受了惊专门回来休息的吗,在我这屋呆了这么久,若是女君使人来找,瞧见你这精神模样,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借故躲懒。”
念夏一听,忙从榻上起身,虽还一副镇定模样,可手却不自觉地扭在了一起,又说了两句话便急匆匆告辞了。
敛秋只瞧着念夏远去的背影,幽幽一声长叹,好一会儿才扭头道:“人都走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原是与敛秋同住一屋的拂冬。
“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不过帮姊姊拿个东西的工夫,竟还能听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事儿。”
拂冬同样看向门外,语气却稍显冷淡。
“也是念夏失了轻重,做错了事还敢借此耍懒,还胆大到偷听起主子的私话来,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到底是家里爱护,跟着女君后也不曾吃过苦头,如今做事愈发毛躁了。”
虽这样说,敛秋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
“念夏姊姊有福气呢,爹娘都是季府的老人,兄姊又早已成家,一家子的宠爱全在她一个人身上。便是跟在女君身边,也是她老子娘图一份体面尊贵特意打点来的。”拂冬哼了一声,“这样事事不愁的出身,又怎会记得我姊妹俩过府前的遭遇!”
“她心思浅,从来也装不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今日说的这话,确实过分了些,”敛秋将拂冬摁回榻上,“我回头一定说她,你可别气。”
“我若真气,便不会一直藏在后头一声也不吭了……早与她撕扯起来了!”
拂冬斜了敛秋一眼,口气虽还是不好,但到底不是惯来生气的模样。
敛秋面露愁色,“我只怕女君留不下她多久了。”
“打从红珠姊姊第一次替女君梳妆时起,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情了吗?”拂冬说的直接,“从前在季府,管家理事的是夫人,跟着是少夫人,再往下才是咱们女君,念夏姊姊便是再想躲懒,也不敢真误了差事。可在太子府里,却没人再能压女君一头,咱们近身伺候的,身份可不就跟着水涨船高了吗。”
“徐妈妈虽也教导咱们,可到底不是时时见着,哪能真把咱们管束起来。如今咱们去哪儿都有人奉承,可不就把念夏姊姊给捧的得意忘形了吗!”
“我不若再去提醒她两句?”
敛秋还是狠不下心。
“姊姊这话,说得倒似咱们在冷眼旁观一般,”拂冬撇撇嘴,“这段日子,光咱们几个就在她面前说了多少次了。明着的暗着的,哪次被她听进去了?连红珠姊姊都让她当差时注意着些,可结果呢,女君有多久没让念夏姊姊替她绾过头发了?”
“你比念夏还小两岁呢,行事却比她老练通透多了。”敛秋苦笑一声,“这些话虽难听,却是半点不错的。女君也算是顾念旧情了,否则早该在念夏第一次犯错时就逐人离开了。”
拂冬嗤笑一声,“姊姊别怪我说话难听,念夏姊姊若真拿咱们当姊妹,乍闻女君要为我姊姊婚配时,心中只该是着急的。外人不清楚,她也不清楚吗?我那个暴虐成性的爹和黑心肠的继母,只恨不得从我俩身上扒下全部的血肉来养活自个儿。若是姊姊嫁人,离了季府或是如今的太子府,早晚会被他们合起伙来给逼死。哼!从前那两人来府里闹事讨好处时,念夏姊姊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是从未记在心上罢了。”
闻言,敛秋也不再强求,只道:“罢了罢了,左右是她自己的造化,再怎样还有她老子娘兜着呢。咱们这些个非亲非故的,做好自己的事已是万幸,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说着又嗔了一眼拂冬,“好妹妹,还不快把东西给我,也好早些将这斗篷补好。”
拂冬将捏了许久的小匣子递到敛秋手边,又小声嘟囔着:“这斗篷分明是女君让念夏姊姊补的,都说了许久了,结果她今日进来,瞧着倒似全然忘记了有这个差事一般。”
又见敛秋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撅着嘴,勉为其难道:“好了好了,我什么都不说了,替姐姐挽线去。”
敛秋无奈摇头,这才将精力全然投到缝补上去。拂冬也老实坐在一旁,静静瞧着再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