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话,虽是因为念夏躲在外头故意说的,可这事却是真的。那许家郎君到现在还对你挂心不忘,他老子娘这才托到徐妈妈跟前,求我给个准话。如今,我也拿这话来问你,你是个什么意思?”
元嘉看着盼春像只锯了嘴的葫芦般不发一言,无奈叹了口气,又道:“你不开口,我又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便是不愿意,告诉我一声也就是了,我难道还会逆了你的意,绑你上花轿不成?”
盼春闻言,却是神色一敛,而后直挺挺地跪在元嘉跟前,梗着脖子道:“女君,她们几个我不知道,但奴婢这辈子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的!”
元嘉连忙将人拉起来,又扯到身边坐下,“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那许家郎君人有本事,长的又俊,自己亦不曾入奴籍,是个撑得起门户的好男儿,还等了你这许多年……你真的不再考虑下?”
“女君是知道我家那点子事的,我娘、我阿姊都死得凄惨,我不想步她们的后尘,再做个被丈夫打死的女人……许家郎君再好,奴婢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权当是奴婢怕了,不耽误他觅好姻缘了。”
盼春顿了顿,重新跪倒在地,又朝元嘉重重磕了个头,“女君、娘子,便当是奴婢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拂冬年纪还小,做姊姊的顾着她还来不及呢,实在不愿意去想嫁人的事情。若是娘子不嫌弃奴婢蠢笨,明日奴婢便将头发都束了去,这辈子安安心心地跟在您身边!”
“好了好了,哪里就闹到要束头发的地步了!”元嘉连忙打断,“也罢,我明儿个就让徐妈妈去回了她。只拂冬现下年岁也大了,你总该多考虑下自己了。你是我屋子里的头一个,在我身边最是长久,我自是想你一生圆满顺遂。”
又看盼春一脸的坚持,终是道:“你就陪着我吧。只一句,若哪一天你改了心意,不许瞒我,找人过日子也好,出去自立门户做生意也罢,只要你自己过得舒心,都行,我都是依你的。”
“谢娘子成全!”
盼春再叩首,语带哽咽。
“这下可愿意起身了?”
元嘉嗔了人一眼,故意道。
“诶!”
盼春破涕为笑,揩了揩眼泪,又回到元嘉身边坐下。
至于念夏,虽被盼春劝离了正屋,可也没往自己的屋子去,反而拐进了敛秋与拂冬的屋子。径自推开门,拂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此刻屋子里只剩敛秋一个。
“……你不在女君身边伺候,来我这儿做甚?”
敛秋抬头瞧了人一眼,表情颇为奇怪,可手里缝补衣物的动作却没停。
“我不小心摔了铜盆,吓着了。女君心疼我,便让我回来休息了。”
念夏喜滋滋道。
敛秋却听得皱起了眉,放下针线朝前者道:“你回来休息,那谁在屋子里服侍女君?”
“还有盼春姊姊呢!”
念夏兀自坐了下来,一脸的兴致勃勃,“我跟你说,盼春姊姊呀,怕是要得一个郎婿了!”
敛秋的眉皱得更紧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自然是女君说的!”
念夏一副再笃定不过的得意模样,直等到看清敛秋表情里的怀疑,才略微收敛了几分,却仍坚持道:“真是女君说的!是个姓徐、许……反正就是有个等了盼春姊姊许多年的郎君,特意央了人问到女君跟前的!盼春姊姊可比女君还大几岁呢,这样痴情的人,遇上了可不得赶紧嫁了?”
这话敛秋自是不信,“你从来是拿了三分便跑的,定是还有什么没说与我听。你不说全乎了,我是一分半毫都不信的。”
念夏视线有些飘忽,须臾才不甘心地嘟囔着:“就算是我隔着帘子听到的,可离得又不远,怎么也不会听岔的。”
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肯定是真的,盼春姊姊还害羞了呢!”
“又胡猜,你在帘外站着,怎么能瞧见盼春姊姊是喜是恼?”
“不是胡猜!”
念夏扬了声调,“盼春姊姊从里屋出来,特意叫我别多想,还说什么她是不打算嫁人的,叫我赶紧回来歇着。可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又不是比丘道姑,说这话可不就是害羞了!”
敛秋才听到一半,便在心里叹起气来,再等到念夏说完,整个人更是欲言又止。
念夏兀自兴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敛秋的怪异模样,下意识垮了脸,又扁着嘴道:“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我说错了?”
“你忘了?”敛秋无奈摇头,“盼春姊姊可不止一次说过她不想成家,怎么到你嘴里竟全然变了个样,好似她明日就要披红戴冠上花轿了一般。”
念夏果然被这话堵住了喉咙,扁着嘴安静了好一会儿,可再开口时仍是嘴硬──
“若盼春姊姊没起这个念头,女君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她……人是会变的,保不齐是盼春姊姊自个儿想通了!”
“大庭广众?”敛秋瞧着人,“你是女君发了话让回来歇着的,那屋里除了盼春姊姊,还有谁?”
“我,还有红、红珠……”
念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叫什么大庭广众!”敛秋瞪圆了眼睛,“你居然还敢偷听女君说话,真是愈发不知轻重了!”
“咱们和别人又不一样,与女君那是打小的情分!”
念夏强辩道。
敛秋往念夏身上捶了一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好在前者也放弃了继续争论盼春是否出嫁的话头,自己撑着脑袋生了会儿闷气,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朝敛秋一咧嘴。
“盼春姊姊要是不嫁人了,往后不就更得女君看重了,咱们屋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还能越得过她去呀!这么一想,是我我也不嫁,一个嬷嬷的儿子罢了,再本事又有多厉害,嫁过去能有在太子妃身边过的舒服吗!”
这话说的连敛秋也听不下去了,当即打断道:“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盼春姊姊是咱们几个里最大的,从前在府里时,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先紧着咱们,什么越得过越不过的,你管的活计,盼春姊姊哪次插过手!”
“那时,谁能想到咱们女君有如今这福气呢。”念夏撇了撇嘴,“盼春姊姊原就是咱们屋里拔尖的,往后入了宫,可不就是领头的姑姑了,多叫人羡慕啊。”
“合着你是为了女君如今这身份才跟在身边伺候的?”
敛秋伸出指尖,狠狠戳了戳念夏额头,更恨不得能掰开她的脑子,看这人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且不说拂冬,咱们三个可是前后脚跟在女君身边的,你倒好,见着盼春姊姊有大造化了,不恭喜也就罢了,居然还偷偷嚼人舌根!”
“我、我没有!”念夏连忙摇头,“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瞧着,有些羡慕罢了……”
声音却愈加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