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原为司药司女史,有幸随刘司药习读药理,后入太子府为奉差医女。”
那医女神态自然,回起话来亦是不卑不亢。
“如此说来,良媛服用的汤药,也都是你负责的了?”
元嘉又问道。
“不敢欺瞒女君,奴婢是前两年才调往畅和馆服侍的。但因良媛早前身子虚弱,又有太医特意照顾,奴婢便也只是听吩咐熬药罢了。”
不知是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自李氏进来,整个屋内便隐隐弥漫一股苦涩之味。
“既如此,你便随章太医走一趟,将你家良媛的药取回来吧。”
元嘉听她回话,便知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什么了,干脆让章有为领着人离开,自己也再度看向卫妙音,起身意欲告辞。
“今日劳女君看顾,可妾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再多的感激也只能在院子里替您祝祷。待来日大安了,定亲自向您赔罪道谢。”
卫妙音抢先一步开了口,倒似看穿了元嘉的想法,又帮着找了个离开的理由。元嘉顺势客套了两句,又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便也离开了。
“……你也去章太医那里瞧瞧,我的药配好了没有。若配好了,便帮着李医女一道把药取回来。”
卫妙音又是两声低咳,方才带着晦涩难懂的眼神看向绿烟。
“是,奴婢这就去。”
绿烟低垂着脑袋,应了话便往出门而去,期间始终不敢抬眼,自然也没看到卫妙音愈发绷紧的面庞。
屋内只剩下叶兰。
“他们说,这是我前世犯下的因,所以才会天生弱疾,又惹了口业,落到如斯田地。”卫妙音怔怔道,“病得久了,我便也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余生待在这小院里洗清罪孽,求个来世善果也好……竟原来,是被人算计了。”
叶兰一听,疾行两步跪坐在卫妙音身侧,微微仰头道:“娘子这是信佛信魔怔了呀,佛家既说普渡世人,又怎能拿三世因果来定人善恶……娘子、娘子只是从前茹素,这才身子稍差了些罢了。”
卫妙音却只盯着头顶的横梁不发一言,末了没由来的掉了滴泪,“是吗?可若非我身负恶因,又为何会招人来害……我明明、明明从未与人结仇啊!”
“为何啊……为何啊!”
卫妙音不断低低重复着,不多时又被自己的咳嗽声打断。
叶兰还来不及安慰,便习惯性搭上卫妙音的后背,上下不住地抚动着,直到前者咳声渐止,方才松了口气。
卫妙音却在这时候攥住了叶兰的手腕,一双眸子含着千愁万绪,似被魇住般直直盯着前者不放,想要开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叶兰却看明白了,反握住卫妙音的手,只道:“娘子勿怕,咱们往后再小心着些,又或许、或许只是早前的药不相宜了,是咱们想得太多了……还有太子妃呢!”
话虽如此,可畅和馆就这么点人,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信。
“……小心些?”
卫妙音喃喃道。
叶兰使劲点头。
“好,咱们小心些、小心些……”
卫妙音渐渐找回理智,头脑虽清醒过来,人却没劲了。蜷在榻上,明明是下雨的天,额间却冷汗涔涔。这会儿泄了气,浑身乏力,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叶兰见状,小心翼翼起身,又抱了床薄被搭在卫妙音身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去屋外守着。
另一边,元嘉也回了长春馆,却是先挑了匹素缎往梨云院送去,又让拂冬带了句话,只让人安心刺绣,缎子废了再来长春馆取。
如此,倪娉柔约莫也能暂时安心了。
元嘉这才松泛下来,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取了簪钗,将头发散下大半,这才唤红玉进来。
“绿烟说的赵太医,如今何在?”
元嘉问道。
“赵太医是薛娘娘时的奉差医官,薛娘娘逝后,便又回了太医署,如今已归乡颐养天年了。”
红玉略回忆了下,方才答话。
那便是又找不到人了……元嘉暗暗皱眉,面色却如常,顿了顿又问起另一件事,“不是说,薛娘娘拨了四个人过去伺候吗,怎么今日就一个绿烟?”
红玉愣了一下,须臾有些不确定地摇头,“这、奴婢也不清楚……府中事尽数是由先太子妃做主的,想是之后良媛身子好转些了,便又撤了些人吧?”
元嘉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如今卫良媛身边,还剩哪些人在伺候?”
红玉算了算,“叶兰是良媛身边的大宫女,绿烟算是二等宫女,另有两个粗使仆妇和一个奉差医女,总共五人。”
“卫良媛还在养病,就这么几个人如何能行?不说多添,但该有的规制,一个也不能缺。”
若再遇上卫妙音犯疾,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兵荒马乱的,连个报信的人也找不着。
红玉不敢违令,当即道:“是,奴婢明日便带齐人过去,定不叫良媛缺了人使。”
元嘉思忖了几瞬,摇头道:“还是一会儿就去,挑些机灵懂事的,让卫良媛自己选。另给本宫带个话去,请良媛好生休养,旁的无须担心,若身边的人服侍不尽心,只管换掉就是。”
红玉应声称是,立刻便出去了。
绿烟是薛神妃拨过去的人,余下四个,除了叶兰怕没一个尽心的,都觉得自己跟了个失宠的主子,保不齐还在心中对卫妙音生了怨。也不知那药是谁的手笔,又和薛神妃,还有那太医有几分关系……
只可惜了卫妙音,被这样拖垮了几年的身子,便是如今察觉了,又不知要费上多久才能补回亏空。
元嘉看着檐下欲坠未坠的雨滴,良久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