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这个地方有太多的污糟，嘈杂，喧嚣。苏芷衡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短暂的逃离寻找内心的平静。

顾瑜瑾想陪着被她以沉默拒绝了。

自从知道那件事情后，苏芷衡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顾瑜瑾，看着那张憔悴的脸自己只会更加内疚。

他原本有自己和乐美满的家庭，幸福恣意的童年，有数不清的与家人甜蜜时间……

但是啊，那场意外降临，勾掉了一切，带走了他所有的艳阳，生命里一场莫名其妙淅淅沥沥的雨倾撒，堆积、腐烂、霉化、一点，一点，慢慢地侵蚀着天使的翅膀。

察觉到她的恐惧与内疚，顾瑜瑾堵住她的出口捧着她的脸逼着她直视自己：

“你是在躲避我吗？因为我父母的事情和苏裴有关吗？”

苏芷衡眉头皱成团，手指头用力的搅动着手掌心留下红印。顾瑜瑾的痛苦她未曾亲历体会，只是切肤之痛不死也要扒层皮。承受着失去生命色彩的代价走下去，她明白有多难，多痛苦。她清晰的知道、也体会了八年。

而他，更早。

伤害已经造成，兜兜转转，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置身事外。只好费劲试图掰开他的手，毫无底气呢喃：“我对不起你，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顾瑜瑾好气又心疼质问：“你那里对不起我?”

苏芷衡被问的说不出来，张开嘴，半天，组织不好语言，喉咙里蹦不出半个音节。他总是有这种能力让她无法言语，或许本来她也就不占理。

顾瑜瑾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在她身侧蹲下，直视是她低垂的眸，鼓起勇气将心声说出来：

“是我的错吧！如果我没有一定要求爸爸妈妈来看我的演出，没有强硬的拒绝妈妈的解释，耐心的听他们的话，是不是爸爸就不会因为疲劳驾驶失神，突发意外了？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爷爷也不会突然之间失去两个至亲，一夜白头。我……我也还可以是整日抱着兔子傻乐的小孩。所以，都怪我，我搞砸了一切，都怪我对吗？”

眼泪从他的眸中溢出来，一颗一颗连成线，砸在苏芷衡手上。

苏芷衡慌乱帮他拭去眼泪：“不是你的错，不是的，不是的。”而后俯下身跪在地上抱着他，安慰他的无助“不怪你，不怪你……不是我们的错，不是啊……”

伤疤袒露，两个跪抱着互相安慰，一起肆意挥洒泪水。

第一次，顾瑜瑾彻彻底底的崩溃，毫无保留的摊开在苏芷衡眼前。她心里某块地方，曾经溃烂的伤口因为他的眼泪又开始酸痛。

冷静下来后顾瑜瑾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抽泣平息后郑重说着：

“阿衡，接下来，我的话你一定要听好，记得。”

额间传来抖动，她答应了。

顾瑜瑾慢慢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谁都没有对不起我，爸爸妈妈的事对我的打击确实很大。我也恨了很多人、很多事。我恨肇事司机，为什么他会酗酒不遵守交通规则？恨苏裴莫名其妙出现的手机，为什么他的手机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也恨自己当天为什么会要求爸爸妈妈一定要来接我，为什么在最后我还在和爸爸妈妈闹脾气？最后甚至埋怨妈妈为什么会睡着，爸爸为什么一定要在开车的时候找那该死的手机。”

这些问题、埋怨他想过成千上万次，只是没有答案，一次都没有。

苦涩带着眼泪流向嘴角：

“你看啊，仇恨让我变得面目全非，攻击深爱我的家人和我自己。我知道爸爸妈妈一定不愿意看到我深陷魔咒，无法正常生活。你知道吗？是你的存在让我找到了爱的定义。是你的出现，你的坚持和你的善良再次温暖了这里。”

说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这颗被爱重新唤醒的心脏的跳动。

顾瑜瑾：“仇恨的重量压垮了曾经的顾瑜瑾，现在的我是由爱重新构造的。我知道你的天性无法视而不见伤害的发生，但我希望你永远知道，永远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痛苦。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请不要再把我推开好吗？”

他的坦白明月直入，无心可猜让苏芷衡的愧疚溃不成军，也再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好……好……”

——

离开的飞机上苏芷衡打开了爷爷临别时给的信，洁白细腻的纸张上龙飞凤舞的铺着一句话

“坚冰还盖着北海的时候，我看到了怒放的梅花。”

蓝色的日暮与空旷的天际接头，云层深处，苏芷衡仿若真的看到了梅花。